第1119页
这话来得突兀,竞庭歌立眉:没有前文? 兰郁停住了。 像为往事所魇。 许久方继续: 那句之前,他们从本国朝堂谈到青川时局,再到治世理想。相国不愧为相国,虽乃政客,对商营颇具见识,和家父相谈甚欢。最难得的是,与通常士大夫瞧不起商营相反,他重商,认为商营与耕读一样是强国要策。 竞庭歌想了想,上官朔在朝三十年,为相十余载,举安邦富国之策无数,倒是从未显露这一项。 却已私底下践行了不是么。上官大公子少小离家,产业遍青川,迄今,快有二十载了吧。 是。且都已归了祁。又分明还在他掌控中,否则兰氏的老底,不会长久隐匿、被他一趟便拿到实据。 但上官家父子却是,竞庭歌稍出神。 将这出分崩离析的戏码演得太像了。兰郁亦喃喃接,一演经年,不仅骗了三国,也骗了本国。若非昔年屋瓦上偷听,近年再关联前后,我永远想不到,长达二十年的父子离心,竟是一场戏。 没什么想不到的。上官姌离家至身死,也近二十载。那个清癯、长身苍髯、始终风度翩翩而眼瞳炯炯如少年的五旬长者,似乎很习惯于,又或者是热衷于,以时间为手,拉出一盘谁都察觉不到的长棋。 她蓦然想起那年像山秋猎,与其立高处闲话,他说起牺牲女儿前程,彼时她只以为是指上官妧,根本都不知阿姌的存在。 就像上官宴这个人辗转青川十几载终于根深叶茂,却也到封亭关对峙时才以相国之子的面貌出现在世人眼前。 那个雪夜上官朔单骑而来。 对峙将尽时上官宴也单骑而来。 这父子俩原是那么像。 而上官宴下马至近前,盯着其父问出的那句话是:有意思么。 当时以为的是一个意思,如今再忆,却变成了另一个意思。 只是这么个摆出长棋要公天下的人,为保蔚国社稷竟就那样在封亭关交付了性命。 乃昭示这场图谋,终没能突破国之相争? 所以祁蔚世家们,虽同愿,不同心? 她勉力收神。 公子可将话都说尽了? 兰郁扫一眼地上账册。还有没说的,该都在册中。 竞庭歌也去瞧那账册,眉心渐蹙。肖家其实也出事了。 兰郁眉心一跳:先生可知 知道。这些年你们于两国盐政上各自手脚、勾结往来,这本账册里没有,他们那边有。但你放心,祁君亦用了息事宁人之法,暂时咬不到你头上来。我君要保你族,是保得住的。 所以肖家也知那三字。 竞庭歌细品此言,又观对方神情。是吧。且与你们家一样,也是笨蛋,被牵扯进这么大一场阴谋,却不知其所以然。 兰郁脸上片刻羞愤。 而竞庭歌于下一瞬新添疑窦:肖家在这时候出盐政的纰漏,显然也是上官宴为盐铁使的手笔他在同时揭两国世家照理说该是他同阵营的,老底? 换句话说,都有哪些家族被拉近了这个漩涡,他完全清楚? 第八百章 思无邪 阮雪音在五日后收到竞庭歌回信,从几大页纸间率先摘出彼岸花三字,又看前后文,知晓是霍未未裙上绣纹。【1】 彼岸花开于夏,夏末秋初,完全不是春花。不对。 她颇觉失望,从头开始看对方其他回复: 上官宴此番行事怪异,有造乱之嫌; 兰氏所奉乃上官朔之谋,并未得过什么预言,更没见过长胡子; 同理祁国那头,放出这套深谋说辞的是纪桓,两国世家线绳,恐怕是拽在这两族手里,其他几族,许居外围。 不还有个霍氏?阮雪音将信折叠,望出月洞窗外,水仙丛丛正盛,黄白如春。听闻霍未未已入南军营,常随其兄历练,另一位兄长甚至就在慕容峋身边。 纵观两国世家,如今风头最盛的,是这一族吧? 景弘十年便在格外平静的照岁夜之后,悄然到来了。 盐铁司长官上任大半年,先有奉旨访全国,再有与宁王共赴鹤州改良盐营,颇具成效;然后改良之法自鹤州向举国辐射,各地皆有变动,从人到制。 同时蔚国兰氏盐案亦落尘埃:百年皇商,确有中饱私囊之举,证据由几十位天子门生历时三个月获取,足以指证;然数额不巨,相比最初御史台弹劾内容,其罪不至,今上念此族效社稷四朝,网开一面,只是夺其权柄、收其家财,对家主兰郁,牢狱关押五年。 以此为契口,蔚国亦行盐政改革,由此番立功的天子门生们配合朝中相关部司共商举措;很快这些年轻人中的佼佼者被组建为有名头的国君智囊,方便平素朝中走动,称辅阁。 既为智囊,约等于谋士,不受官职,也就是说经去岁殿试、本有个哪怕九品官衔的几名少年郎,忽又成了庶人。 总共六位。 据说蔚君其实从四十七人中挑出了十名,征询他们意向,入阁还是继续回地方当差,全凭自愿。 以为人人愿入阁。慕容峋哂笑,毕竟天子座下,机会难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