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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没中。那是什么,你所谓无稽之谈。 兰郁的眼神在阴影中闪烁。本朝律法,惩行不惩知,先生要对兰氏开刀,须讲事实,拿实据。 这是此谋高明所在。 时至今日已经相当了然。 她将那本帐册掏出来,工整放在地上、对方跟前,一页页开始翻。 说是帐册,其上不止于帐目,密密麻麻写了许多时间与事件,人名地名。 惩行不惩知的前提是,知行全无失。公天下之知,不成罪;私控盐营、祸乱国政,此行坐实,倾族之祸。 兰郁垂眼看着那一页页记录。 面上无波,眼中意味被深藏在下沉的眼睑里也瞧不见。 就凭这本难辨真伪的,造册? 竞庭歌笑笑,是草率了。所以我朝四十七位新晋天子门生,其中四十四位于上月被下派往举国各城郡,依照册中记录寻人摸瓜,人证、物证,至今日已经非常齐备。两司之所以一查数月未果,不过因方法不对你们家很聪明,对我朝查案执法的路径、流程了如指掌,一应可被追溯的细节,通通在路径之外。 而你早有方法,却让刑部司、御史台无头苍蝇似地转。兰郁深垂的眼终于抬起,其中波澜就此曝露。 他们有本事查出关窍最好。但若数月都查不出,最后由君上新收的门生于一个月内力挽狂澜, 更好。兰郁沉沉接上,正合先生贬世家、拔寒门之策。 不也合你们公天下之策?选贤任能,良才治国,良才难道只能出自世家?真要求公允、平众生,拔寒门才是正道吧。 兰郁眼皮跳了跳。 竞庭歌细体会其中意味。其实你想到了对不对。这是个悖论,不像理想,更像骗局。 上官朔已死,上官家归祁,事已至此,无不可说吧。他没答,反说了这么句旁的,极慢,似在自我劝服,又盯住竞庭歌眼瞳,说与不说,于我族,还有区别么? 朝中军中有个词常用,曰将功折罪。 兰郁哼笑一声,若是在祁国,我信这话。然先生非善类,我君更非祁君。 竞庭歌面容归肃:公子今日若尽述所知、助益君上,兰氏不会灭。 兰郁又笑了笑,谋士的嘴,好像贯会拿将来之诺换眼前之事。 其实人人如此。山盟海誓比我这句诺更远更缥缈,然一代又一代,有的是痴男怨女笃信,至死不觉上当。公子对谋士,有偏见。竞庭歌自斗篷深处摸出一道旨,明晃晃的金,顷刻将透入室内的冬阳比下去。 黑字红印,明白写着对东陵兰氏的处置。 是不灭,而非不倒,所谓折罪,而非抵罪。 但已经够了。 公子尽其言,谕旨即生效。公子不信谋士的嘴,或者说不信庭歌之诺,却可信来自御徖殿的卷轴与玺印。毕竟天下尚未公,蔚国做主的,仍是今上。 这话暗讽几何,兰郁懒得理解,只抬起锁链缠绕的两臂,尽可能伸手。 竞庭歌双手将圣旨递过。 对方垂眸一字字看,日影半寸在面上往复。 许久他抬头,瞧不出情绪,看着光束中细尘慢悠悠道: 我原不知晓。那年相国访东陵,与父亲夜谈,我人在瓦上,初次听闻。 一个世家公子,夜半在瓦上。因正悄悄习武吧。竞庭歌略觉好笑,给了对方一个了然表情。 我在房内练功,那段时日痴迷于听声辨位,耳力格外灵,感知到府中来客,踩着新学的把式登上屋瓦瞧,便见相国自后门入。 蔚国相位一空两年,最近虽有陆现新任的诏命,到底未落定,以相国指代上官朔,两人都觉理所应当仿佛这片国土上相之一位,从来便只是那个人,无论生死。 无论生死,哪怕已经故去两年,依然能够影响这大陆格局、这些活着的年轻人。挖不尽的前尘后手。上官朔。 她心内略觉震动,却听兰郁接着道: 我去过苍梧,见过相国一回,故一眼认出。深夜造访,还走后门,傻子也知不寻常。我刚得轻功之妙,乐得折腾,干脆掠去父亲会客的小厅顶上一探究竟。 这画面有些熟悉。 竞庭歌脑中逡巡,想起了那年在锁宁城郊将自己从慕容嶙手里救出的上官宴。 那人也擅轻功,也是非武将世家中少有的武者。 彼时我年有十二,已经很听得懂好歹,只因不关心朝局,许多话过耳,似是而非。他们确论了许久朝堂事,直听得我瞌睡,然后论整个青川时局,细数蔚与三国的长短利弊。我从不知父亲一个商人,竟然见识非凡,能与当朝相国谈天下。 还没到重点。竞庭歌也听得瞌睡,随口接:兰氏乃皇商,毕竟不是寻常商人。实属正常。 兰郁不置可否,依旧絮絮叨,仿佛是要将此生不及说完的话在这刻说完。子时都将过了,我觉无趣,打算回屋睡觉,忽听相国说了句:到那时,青川一统,这大陆从西到东、从南到北,车同轨,行同伦,贫富相均,兰氏产业无处不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