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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言重了,小人受不起。”那男人连忙行礼,“都是那群畜生有心构陷,一心只想拉个垫背的,禁卫军大人们也只是按规矩办事罢了。” “你是……悦琴的哥哥?”白鸥抬手免了中年男子的礼数,疑惑道:“叫什么名字。” “小人杨行,小妹叫杨琴。”杨行起身道:“我们的确是亲兄妹,只是琴儿算是我父亲的老来得子,年岁相差略大些,若我儿子还在,的确也比琴儿小不了几岁。” 不怪白鸥疑惑,来人看样貌看着得有三四十岁了,若说是方才那姑娘的父亲倒合理些;现在听了解释,再想想那姑娘之前说过自己父母早亡—— 大约是长兄为父,才会有这般亲厚的感情。 “你儿子?”无意提到了对方的伤心事,白鸥有些抱歉道:“不好意思。” “也没什么。”男子憨厚地笑笑,“家里本就穷,小人又常年东奔西跑的,有一日办货回家,老婆和孩子便都不见了,遍寻无果,只当是跑了,没准儿跟了别人还能有好日子过。” “只是那之后不久,我父母过身,我出门办货琴儿便没人照顾了,也是怕再弄丢妹妹,只好一直带在身边,教她小小年纪便跟着我吃了不少苦。” 白鸥了然地点点头,“听杨姑娘说,你们是北胤人?” “也……不算罢……”杨行显得有些窘迫,“琴儿年纪小,好些以前的事儿都没有经历过。” “打我记事儿起,父母也都是往来待城内外,做些办货的小买卖,我们生活在待城外不远处的村子里,也说不清自己是哪里人。” “在我父母那一辈人眼中,他们都是大宁人,并没有什么殇宁和北胤的概念,无论是生活在在殇宁还是北胤,也都不会觉得自己是外族。” 根据史书记载,殇宁王朝直至亡国,也只存续了四十一年,而在之前,的确没有殇宁和北胤的区别,那时的疆土尚未分裂,都属于那个叫“大宁”的、统一、强盛的封建帝国。 杨行看着也有三四十岁了,他的父辈是一定经历过大宁王朝由统一走向分裂的。 可在大宁衰败分裂的那些年,战争主要爆发在北方,大宁都城,也就是现在北胤都城——镐京;而地势稍微偏南的地方,几乎没有遭受道战争的侵袭,老百姓的确对分裂没有什么太深刻的概念。 在他们的认知里,他们不是外族,也不是外邦,他们不熟悉殇宁或是北胤,只对那个存在了近三百年的大宁王朝根深蒂固。 况且谁也争不出一个正统来,李遇所代表的李氏皇族是当初大宁王室的后代,可曾经大宁王朝的首都镐京,现在是北胤的都城。 这些事对白鸥来说不难理解,他对这一段历史太过熟悉了。 他沉默了良久问道:“军营里,像你这样的人,多吗?” “多。”杨行不假思索地肯定道:“生活在这一方边境线上的人,很多都是父母留在待城,妹妹却嫁去了北胤;或是一家人都生活在北胤,娶进门的却是待城的媳妇。” “能被抓进来的,要么是犯了事跑的,要么是像我和妹妹这样没有身份的,都是最底层的穷人,哪儿轮得到我们关心皇帝姓什么,能填饱肚子就是不错了。” 北胤之前一直向殇宁称臣几十年,两国向来交好,通商互利,说到根上也都是大宁子民,并不是什么番邦异族;杨行说的事,白鸥也是不意外的。 但此刻,他却陷入了另一重沉思。 一直到窗外卯时三刻的梆子响过,他才回过神来—— 天都快黑了。 “陈邦,带人下去歇着。”他吩咐完又对行礼的杨行道:“想留下便留下,若是想跟妹妹团聚,你便同你身边这位陈副将说一声,他会安排。” “将军。”待陈邦带人退下,陈安才出声,“我们现在……” “去统计一下人员构成的比例,我猜——”白鸥沉声道:“少爷兵能有多少,这军营里到底是像杨行这样的流民散兵多一些。” “下官略略估算过了。”陈安说着递上手边的小册子,上面是下午他与陈邦盘问时记录的东西。 下午越来越多的人围上来时他就留了个心眼,大致盘问过军营里世家子弟的数量。 西北三城说是七万驻军,可一万屯于靖城,一万屯于庸城,此刻白鸥所在的驻地,其实屯兵约莫只有五万;其中大约有一万人不到有官职在身,这些人里不一定都是世家子弟,但多少都会有些关系。 “他们只有不到一万人,要约束几倍于自己的流民,这些人都是抓来的,里面约莫也真的有一些草寇逃犯之流流放充军,想来也是不容易。” 陈安继续解释着。 “所以依我猜测,驻地军营应是采取高压政策,正常情况下,那些底层士兵是被划定活动范围,限制了自由的。” 所以白鸥同陈邦一行入营这么久都见不到几个人;所以即使他们拆帐篷杀了校尉,满世界抓人讯问,闹出这么大的阵仗,也只是引来一小部分人陆陆续续地来,远远地围观;所以—— 项兴言可以把一切消息捂得这么严实,任李遇和陈琸多番打探也是无果。 白鸥蹙眉沉思。 五万禁卫军精锐,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偷梁换柱成五万花里胡哨的少爷兵和一群流民草寇组成的一盘散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