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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一个晚上,他终于知道缺了什么了。 画里缺了他的爸爸。 第二天早上,他一大早就起来了。用画笔在妈妈背后画了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他的爸爸。 这幅画被他折起来放在了那个装小红花的盒子的最下面,小红花满满登登地把画遮住了。 只有他知道,这里面藏着一个少年对完整家庭的日夜期待。 —— 自从上次亲子运动会之后,他幼儿园里的朋友都不喜欢他了,说他身上有病毒,碰了就会没有爸爸。 他好难过,他也不知道自己爸爸在哪儿去了,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病毒,那种沾上就会没有爸爸的病毒。 手工课的时候,他不小心碰到了同桌的手肘,对方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像是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甩了好几下手臂。 对方眼里的厌恶像是化为了实质,针一样扎得他生疼。 女孩儿尖锐的声音在班上响起: “啊——贺秋桐你烦不烦,你这个有病毒的人还来碰我,你就是想传染我!” 班级上的窃窃私语不断传入贺秋桐的耳朵里。喧闹嘈杂的教室里那些话语却还是清晰可闻。 -‘好恶心啊,他可千万别碰我。’ -‘我爸爸对我可好了,我可不想像他一样没有爸爸’ …… 别说了,求你们。 他感觉自己的右手在颤抖,他用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可越想停止颤抖就越不得要领。 那些人的声音像是永不停止一样传入他的脑海,那些声音就是一个个的举着枪的小鬼在他的脑子里胡作非为,引爆一根有一根的神经和血管。 “我叫你们别说了!啊!”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可以这么尖利,刺耳到几乎快要破音。 他想,他对父亲的恨意就是在此刻开始埋下的, 班上有一瞬间静得落针可闻,死一样的寂静之后是更大声的噪音。 那一瞬间他才意识到自己一个人的声音有多么微弱,微弱到在他的这些同学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他不再在班级里发声,他搬去了班里靠窗的最后一排一个人坐。 他以为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他一直等啊等,忍啊忍。 终于他等到了升上学前班的时候。 可他发现一切都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美好,与他一同升上学前三班的人里有几个是他幼儿园的同学,他们像臭虫一样到处传播着他是个带着病毒的没爹的孩子。 他还是回到了那个最后一排的角落的位置。 他不再主动去与人交流,有人经过时他懂得了尽量把脚往回收。 这个位置与窗户和垃圾桶为伴,他喜欢把窗户大开着,让垃圾的味道散散。但是班上有同学不喜欢吹风,总说他不怀好意想把全班都吹感冒,所以他也不再开窗了。 但他还是喜欢看向窗外。 这是二楼的教室,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楼下的小树苗正好也生长到这个高度了。有风吹过的时候,树梢细,会跟着风一起晃动。 所以他没开窗也能知道,现在风来了。 日子一天一天的走,他已是小学二年级了。 班上虽没了那些嚼舌根的令人难堪的同学,但他也习惯了在班级上保持沉默,不必要时绝不开口。 沉默寡言不善交际的他在班上没有什么朋友,他也不奢求什么友谊,只觉得现在的状态已经比学前班时好太多。 他很珍惜这份平静。 可他天生就不受上天的宠爱,命运也总喜欢跟他开天大的玩笑。 在一个平静的一如往常的中午。 他刚吃完午饭,就被班主任喊到了办公室里——他们家的保姆阿姨居然来了。 老师一脸疑惑地向他提问:“秋桐,这人你认识吗。” 还没等老师的话说完,保姆阿姨就满脸急切地牵着的手想把他往外拉,另一边说道: “小桐啊,快跟阿姨走,别再耽搁了。去医院看看你外公!” 外公怎么了?! 贺秋桐的嗓子发紧,一句简单的问句却一直卡在他的喉咙里上不来也下不去。 他的脑子像是被一块大石头‘砰’地击中了,陷入了一片空白。 外公虽然年纪很大了但是身体一直都挺硬朗的,平时晨起还要锻炼,这怎么就住院了呢……他不敢再想下去。 车里,保姆阿姨好像一直在他的耳边说着些什么,好像是在水里传音一样,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楚,断断续续又啰哩啰嗦。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煞白,只能一脸木讷地跟着保姆阿姨一路赶到了市人民医院里。 第47章 噩梦的开始 贺秋桐一路小跑到市第一医院的住院区,扑面而来的是刺鼻难闻的消毒水味道,让他感觉心口像是被大石头压着,闷得喘不过气来。 电梯里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上升,叮—— 16楼到了。 他迫不及待从刚开的电梯门缝里挤出去,匆匆忙忙地跑到了1676号病房外。 房门虚掩着。 贺秋桐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推开门却还是惊动了里面的人。 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头回去跟妈妈说着刚才被他打断的话题了。 男人背对他,看不清表情。但他能看见妈妈泫然欲泣的神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