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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清越穿着黑衣,袖口已经挽上白布,府中的下人也几乎都换成了白衣。 超度诵经的僧人,已经派人加急去请。 卫璟何尝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极为不妥,他挺直背脊淡漠站在阳光里,脸色苍白,浑身冰冷,迎面照拂的日头明明该是滚烫的,可他的血液仿佛都被寒霜凝结,寒气自脚底腾起,叫他寸步难行。 盛暄即便脖子上架着刀也不管不顾冲了出去,斯文扫地,气的脸红脖子粗,只想指着太子的脸面破口大骂,生生将叫骂之词忍了下来,“这是我们盛家的姑娘!” 顾青林也硬闯了出来,侍卫对他就没有对盛暄那般客气,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动了真格,但也不敢伤及他的性命。 万没想到世子脖子被刀割伤流血也不在乎。 顾青林衣襟凌乱,伤口流出的血迹弄脏了白色衣襟也不在乎,他双眸赤红盯着卫璟,温和荡然无存,眼底只剩隐晦的疯狂,“卫璟!你把我的妻子还给我。” 卫璟低头看了眼仿佛在沉睡中的少女,目光寸寸描摹她的眉眼,“还没过门,算你哪门子的妻子?” 轻描淡写的嘲弄,含着淡淡的讽刺笑意。 还差三天才过门。 姑且不说三天,即便是差一天,也算不得是他的妻。 顾青林脸色阴沉,他几乎咬牙切齿的说:“我会娶她,婚事照旧。” 他的呼吸逐渐平静,垂落浓墨般的眼睫挡住眸中的神色,“卫璟,你不要太过分了。” 盛暄只觉得他们一个两个都已经疯了,抢尸体娶牌位,简直荒谬! 人若是不能好生安葬,死不瞑目。 他万万不可能让女儿死后还结阴婚。 盛暄推开顾青林,走到太子跟前,恳求太子将女儿的尸首还给他。又转过身面对顾青林说了狠话,“世子,是皎月和你无缘,你也不必如此强求。” 顾青林我行我素,执意如此,“我和她是圣上赐的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作废。” 盛暄怒道:“她死了你们都不让他清净是不是?!” 盛暄的话,并未奏效。眼前的两个男人出奇的执拗,他劳心费神已经够累的了,嘴皮子说破了也和他们讲不通道理。 盛夫人忽然跪在太子面前,满面憔悴的妇人,紧紧抓着太子的裤腿,不断哀求他,“我这女儿吃了半辈子的苦,不能死后也还叫她不得安生。还请殿下早日让她超度,下辈子投胎去个好人家。” 盛夫人说着就要给他磕头,让曹缘拦了下来。 卫璟逐渐将目光挪动到他一直未曾敢看的黑漆棺材,盛夫人还跪在他面前,边哭边说:“她怕冷也怕虫子,您这样,她做鬼都做的不安宁。” 卫璟知道她怕虫子,她的胆子只有芝麻点大小。 弱不禁风,做鬼也会被别的鬼欺负。 盛夫人以为是皎皎生前狠狠得罪过太子,才会连她刚死就遭这样大的罪,太子恨她恨得连尸体都不愿意放过。 她抹了抹眼泪,哭嚎着继续说:“殿下,皎皎若是从前冒犯了您,惹了殿下的不快,我代她向殿下道歉,可是她……她都死了啊。” 她死了啊。 都道太子心胸广阔,怎么还要喝一个死人计较? 卫璟听着盛夫人的哀求哭声,心头发麻,过了很久,他眼前灰蒙蒙的一片逐渐清晰,“嗯。” 若是他想,大可以强行夺走她的尸首。 叫她死了也逃不开自己的手掌心。 卫璟忽然不忍心这样做,他看着棺木久久失神,过了片刻,男人把人小心翼翼的抱了进去,轻轻放平。 盛夫人看见女儿的尸首被放进棺材里,才算活过半条命,她红着眼对太子说着感激的话。 卫璟坚硬的拇指死死抓着棺材板,指腹用力到生生磋磨出了鲜血。 过了许久,卫璟一根根松开手指头。 — 灵堂已经布置好了,漆木棺材就摆在正厅。 几个妹妹哭的梨花带雨,低声的啜泣皆是发自内心。三夫人和二夫人心情都有些复杂,多多少少也有点遗憾。 不管怎么说,如果三小姐能高嫁,府里其他几位姑娘将来的婚事也能轻松些,嫁人也不会太差。 如今这样好的一桩婚事,怕是不成了。 世子就站在灵堂内迟迟没走,上完香依然站在棺材旁边,脸色惨白,没有表情,眉峰极端冷峻,眼神也格外的冷酷,看着有些空。 三夫人听说世子想要娶牌位时,万分诧异,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簪缨世族,更是绝无可能。 可世子态度异常坚定,毫不退让,坚持要三天后的婚事如期举行,面无表情的说出先办完葬礼再办婚礼这种荒谬至极的话。 三夫人竟然有点羡慕盛皎月,命说好是真的好,说不好也不好,未来夫婿身份尊贵也就罢了,还如此深情,非她不娶。 如今这样的人,已经十分难得。打着灯笼都难找。 三夫人从灵堂里回去,褙子湿透,她换了身衣裳,缓缓坐下休息,让人将六少爷叫到跟前,温声细语叮嘱他说:“你妹妹故去,怕还得靠你抬棺,你这两日辛苦些,保重身体。” 盛清宁嗯了声,心思却不在这件事上,他这人本来感情就有些淡漠,对没见过面的姐姐实在没有十分难过的表情。 他只是更关心他那个体弱的哥哥,能不能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