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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翊霜没有眨眼。 他定定望着,眼看着薛兰令抬起手,将那瓶青色的瓷瓶递在唇边。 薛兰令咬开封住瓶口的布坠,再将里面的解药一口饮尽。 凸起的喉结在泛着光晕的轮廓映耀里上下滑动。 然后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放了下来,露出那张隐隐生出几分血色的脸。 他听薛兰令低声发问,温柔得像一阵吹过就将飞走的风。 薛兰令问他:“满意了吗?” 他后知后觉,伸臂前扑,撞进了风的怀里。 是世间独此一份的拥抱。 作者有话说: 所以明玉坠和教主是一样的,他们与其说恨仇人,不如说更恨自己。 都是恨自己无能为力恨事情发生的时候自己毫无用处,总觉得要是当初自己没有这样那样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 区别在于明玉坠用死去给教主铺路,她了无牵挂。 但教主还有小翊。 教主是放弃了所有的人,爱情对他来说就是最最不靠谱的东西,因为他失去所有正有陷入爱情的明玉灼传递消息的原因。 但是爱情又是非常强大的力量。 它能让教主想为了小翊活下去。 第九十五章 ——人若不心狠,就难以成大事。 这句话对于洪念巧来说,是句再真切不过的道理。 她儿时受过无数蒙骗,真心以待的师父也对她另有谋算,这许多年走过来,唯有她一身武功,胆识智谋,是真真切切属于她的。 她一生,可以说没有过后悔。 任何让她觉得痛苦的事情,她都抛之脑后,让它随着时间长河而消逝远去。 她虔诚。 她笃信无边佛法能带给她广阔光明的未来。 她的前程必将无比坦荡。 可她也有心魔。 这个心魔不显眼,也很少出现。可只要她发现了它,它就好像无处不在了。 她想起很多人。 有的人受过她的恩惠,捐赠几些香油钱,说她这样善心的人必然有好报,会得大功德。 有的人不过在庵里避过一场雨,也是要感念她愿意分出这半片瓦檐。 然后她想起那个深夜。 那些触目惊心的,总活在她的脑海之中,梦里梦外都似如影随形的。 她把痛苦抛之脑后。 可罪孽永远都留在了她的身体里。 她用哪只手扼断过谁的喉咙,她的双手一并沾染过多少罪恶。 她忘记了。 却又清清楚楚。 和黎明达之间,与其说是朋友兄弟,不如说,他们都有独属于自己的迫切愿望。 人性是最最不能够挑战的东西。 因为谁也不知道谁的底线在哪里,谁会为了什么样的利益动心。 也许百万千万的钱财,于有些人而言,是过往烟云,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却对于有些人而言,是可铤而走险,甘愿冒着沦落十八层地狱,也还是要为之豁去所有的利益。 他们达成一致,因他们都不天真,都足够狠心。 洪念巧垂着眼帘,无端拨弄起她手中佛珠。 然后她听到有人快步走来。 那人道:“庵主,情况有变。” 若说江湖上近来传得最广的事情,任谁听来,都只有一桩。 曾经大名鼎鼎,做过无数善事的无瑕剑,竟盗取不识卷远遁而走,至今没有下落。 可另一桩怪事传出时,却又让江湖上的传言显得更为混乱。 原则有人现身,说真正的不识卷其实在他的身上。 他抢走了无瑕剑取走的绝世秘籍,如今广而告之,只因为他另有所图。 他想请所有人在七日后,赴往中原三秋楼。 只此一句,已能掀起轩然大波。 而这波涛滚滚涌去,潮浪拍岸,残留的七大门派稳坐桌前,却一人比一人沉默。 宫飞驰道:“三秋楼,这个人是谁,想来你们也猜到了。” 柳星海低着头,拇指按在椅边,沉沉道:“他死了。” 齐凌珍道:“死了,那时他当真是死了的,我们人人都看到了,可看到未必是真的,真的未必能被看到。正如白阳山庄的秘密,没有看到的时候,它自然存在,等看到了,我们本也可以将它说成是假的。只是我们都想要断尾求生,所以放弃了这一切,大哥没有供出我们,我们却比谁都害怕被他出卖。” 夏侯寒云便问:“二姐怎么想?” 洪念巧紧紧阖着双眼,她坐在主位,仍拨弄着那串佛珠。 当问题抛给她时,她若迟迟不开口,周遭就会变得很安静。 没人会催促她。 因为她在这里很有威信。 没人会质疑她。 因为他们若有质疑她的底气,就不会请她走出五蕴庵。 这种种利害关系,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而对于彼此的猜测,洪念巧亦有相同的想法。 她按住佛珠,缓声道:“也许他当初没有死。” 宫飞驰便道:“当初我们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去找寻不识卷的下落,却不想竟然会是一场误会。只是该做的事情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也做了,现在他一无所有,又能做什么?” 洪念巧冷笑道:“一无所有的人,才最敢做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