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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等着这一日尽数宣泄一般。 他一瞬想起很多。 从十四年前想到现在这个时候。 他和梅慕白都已从少年成长为青年,各自走了不一样的路。 可俞秋意从不认为他们就此要分道扬镳。 不认为他们就不再同路。 他依然觉得这条路上梅慕白在陪着他走。 人生得一知己,难得。 他在这样回想的时候,梅慕白终于到来。 白衣,黑发,身背长刀。与上次在天机楼相见时没有太大的区别。 俞秋意近乎欣喜地喊:“梅慕白!” 梅慕白却看他一眼,将带来的纸笔铺上桌,砚了墨,提笔书写下一句。 ——你来做什么? 俞秋意道:“我要加入白阳山庄。” 梅慕白写:“你不用来。” 俞秋意道:“有件事情我很想知道。” 梅慕白问:“什么事?” 俞秋意道:“你知道有人在七刀门买我的命吗?” 梅慕白握笔的手一颤。 他抬眼看向俞秋意。 他们的目光在无声处交汇,像短暂一息,又极漫长。 梅慕白写道:“你知道是谁吗?” 俞秋意答:“我正是不知道,所以才要加入白阳山庄。因为七刀门的门主告诉我,若是我能帮他做到这件事,他就会告诉我是谁要买我的命。” 梅慕白道:“你不能来白阳山庄。” 俞秋意问:“为什么?” 梅慕白道:“你不需要知道。” 俞秋意偏头看罢,他道:“梅慕白,你知不知道这样说话很不对劲。” 梅慕白定定看他。 良久,梅慕白写到:“离开这里。” 俞秋意道:“你如果不给我一个很好的理由,我不会走。” 梅慕白道:“我让你走。” 俞秋意站在原地,没有挪动半步。 他并非多么不讲道理的人。 可梅慕白却连半个道理都不和他讲。 梅慕白皱紧眉峰。 ——“你必须要走。” 俞秋意道:“你不告诉我为什么,我不走。凭什么你可以加入白阳山庄,我却不行?” 梅慕白深深看他。 那张脸上竟浮现出一种难以描述的神情。 梅慕白放下笔,向俞秋意走近。 他这踏出一步,轻之又轻,却重得让俞秋意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忽觉眼前的知己挚友如此陌生。 ——陌生在何处呢? 是梅慕白从未有过这样的神情,还是梅慕白过于深邃的眼睛? 俞秋意后退了这半步。 梅慕白的视线随之往下,落在他的脚上。 沉默。 死寂。 梅慕白缓缓抬起眼帘。 他出手如电,哪怕俞秋意有所防备,也仍旧被他拽住了手腕。 他的手竟十分冰凉。 俞秋意被这骤然而来的变故惊得汗毛直立。 然而要再想说话已是不能。 梅慕白拽着他走出这间小屋,穿过长廊、行过一段石子路,在一扇木门前停下。 木门前站了个人。 俞秋意见过他,因为他方才也站在白阳山庄的门口。 也是他传话给了梅慕白。 他看俞秋意被梅慕白拽到这扇门前,便道:“我就说这人一定是胡说八道,俞秋意早就死了。” 这短短一句话,无论语气如何,说话之人神情怎样。 已足可让俞秋意心神俱震。 俞秋意霍然望向梅慕白。 梅慕白没有看他。 梅慕白的侧脸每一寸都让人觉得冷。 这是他第一次发现,梅慕白亦有无数不能与他说明的秘密。 然后他被梅慕白推了过去。 那站在门口的人打开木门,顺势搡他一把,将他整个人搡出门外。 他还未站定,那扇木门已轰然关上。 俞秋意怔在原地。 这是条窄窄的小巷。 没有行人过路。 而他眼前唯有这扇紧紧合拢的木门。 他不知道这是哪里。 就好像他突然发现自己对梅慕白知之甚少。 十四年的时间。 一个人的变化再如何多,那也相知了十四年。 ——然而人的变化竟能如此之快吗? 俞秋意深吸口气。 他循着巷口的光亮行去。 金骨墨面,折扇上也映着阳光。 薛兰令懒坐窗前,将折扇支起,遮住一片烈阳。 他半阖眼眸,似睡未睡。 然后他轻轻笑了:“也许梅慕白隐藏的秘密,正是你我想要知晓的秘密。” 俞秋意道:“我很担心他。” 薛兰令道:“你却不必为他担忧,若他这么长时日都未曾有事,那他也不会立刻有事。如此,你也不用再去找他,若是再去,恐怕真正要出事的人,就是他了。” 俞秋意道:“可我根本不知道他想做些什么,如果我想见他的时候无法见到,那要我如何安心?” 薛兰令藏在阴影里的眉眼倦懒艳丽。 他慢声开口,语调轻轻:“关心则乱啊,俞大侠。” 俞秋意哑然。 这世上的很多事情不知道时便以为没有。 见到了便知它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