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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着,又不带任何笑意。 明玉坠反问:“若我不需要他道歉,只需要他死呢?” 她一语落音,天边乍起惊雷。 院外街巷里响起人声惊呼,雨瞬息倾盆而落。 黎星辰看她神情,竟看不出那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 他攥紧手指,紧拢成拳。 他又不敢再看她。 黎星辰道:“我……” “少庄主还是多想了,”明玉坠道,“我只是开一个玩笑罢了。” 她微微蹙起眉峰看他,叹道:“黎明达没有欺负我,是我和他同流合污罢了。少庄主如果要怪,那不止要怪他,也要怪我。” 黎星辰几有些哑声:“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玉坠道:“这又需要什么答案呢?他是名震江湖的白阳山庄庄主,我却是以前的魔教妖女,他肯放我一条生路,我自然要以作报答。” 黎星辰道:“可救你出来的人是我。” 明玉坠道:“点头同意我走出来的,却不是你。” 黎星辰道:“难道就这么一点区别,我为你做的事情,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 明玉坠道:“少庄主对我的好,我亦是铭记在心的。可男人和女人之间有太多的故事,不是你这个年纪应该懂的。” 黎星辰双拳贴在桌上,他默然片刻,忽而道:“你知不知道我父亲很爱我娘?” 明玉坠轻声:“我当然知道。” 黎星辰道:“那你知不知道他永远都不会娶另一个女人?” 明玉坠便又笑了。 雷声轰隆隆在天际响彻。 雨势愈发的急。 明玉坠的笑声融进雨里,让人分不清那究竟带什么样的笑意。 明玉坠道:“谁说我需要黎明达娶我?” 黎星辰倏然看来,他问:“你为什么不需要呢?难道你想无名无分跟他一辈子?” “一辈子?”明玉坠重复这三个字,她摇首,簪在发上的流苏微微摇晃,“一辈子这么漫长,我的前一辈子早就没了,接下来是余生,那不算是无名无分跟他一辈子,这是余生就要这么过了,说是自暴自弃也不错。” 黎星辰道:“你可以有更好的人生。” 明玉坠道:“那只是你的想法,少庄主,像我这样的魔教妖女,走去任何地方,都很难过得好。只要你的父亲不愿意放我离开,那我就永远都离开不了。” 黎星辰道:“你这些时日不也离开了白阳山庄?” 明玉坠道:“若黎明达腾出手来,我还会在这里与你见到吗?” 黎星辰道:“父亲很爱我娘,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情,他对她一直都很好,你这样和他在一起,他对你也不会是真心的。” 明玉坠道:“可他再爱她,他现在也还是和我纠缠不清。” 黎星辰哑然。 良久,他涩声道:“你这样是对不起我。” 明玉坠道:“人一生中要有很多对不起的人,我总不能谁都对得起。我首先要对得起自己,所以我对不起你,是必然的。你总不能要求我必然要报答你的恩情。你的恩情,原本也不算什么恩情。” 黎星辰霍然起身。 他站起了身,明玉坠就只能仰头去看他。 他们目光交接短短刹那。 明玉坠问:“你忍不下去了?” 黎星辰道:“我现在想走。” 明玉坠道:“黎明达让你查清断珑居的事情,你现在算是查清了吗?” 黎星辰道:“你有什么想法?” 明玉坠道:“能让一个组织神不知鬼不觉带走这么多江湖侠士,可见背后势力和白阳山庄也不相上下了。” 黎星辰皱眉,问:“你的意思是说八大门派?” 明玉坠道:“也许我的意思不是八大门派,正是白阳山庄。” 黎星辰深吸口气。 他说:“我已分不清你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什么话是故意的,什么话是无心的。” 明玉坠将茶碗里的茶抿下一口。 她淡淡道:“你愿意相信的,就是真的,你不愿接受的,即是假的。人啊,一生要听无数的谎言与真心话,若每句都信了,那是会发疯的。” 明玉坠却是最先离开凉亭的人。 她将那番话说完,端起茶碗,冒着倾盆大雨远去。 雨很大,雨雾朦朦。 黎星辰看她的背影,垂眸再看,他的那碗茶凉透了,不再冒着热气儿。 他再坐下,伸手将茶碗端起,抿一口。 被苦得眉峰皱得更紧。 他闭着眼喝了好几口,不是品茶,只为了被这苦意涩尽舌尖。 然后他放下茶碗,再睁开眼。 这一望之下,先惊了个倒仰,险险仰面栽下。 有琴弘和端坐石桌对座,正笑吟吟看他。 黎星辰问:“神医什么时候来的?” 有琴弘和道:“在你闭眼喝茶的时候。” 黎星辰问:“是有什么事要找我?” 有琴弘和道:“本来是没有事情的,不过我看你一个人坐在凉亭里喝茶,觉得你大概很寂寞,所以来陪你说一说话。” 他把话语说得很体贴。 黎星辰便道:“外面下了很大的雨,我只是坐在这里躲雨。” 有琴弘和道:“躲雨还在这里煮茶,可见少庄主也是个很有情趣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