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
行入练武场,他把杂七杂八的念头抛之脑后,从鞘里拔刀。 破霄刀。 锋亮寒戾,刀锋极利,出鞘的刹那嗡响如龙吟。 刀随主人,沾染野兽般的狠劲,罡风倾溢,映射冷光。 比起破霄刀,江白砚手里的长剑色泽莹润,剑身极薄,仿佛藏有一轮淡月。 施云声心知肚明,这把剑和它的主人都不容小觑。 他与江白砚交手过太多次,无一不在十招之内落败。 胜负分明,偏生施云声每次都拼尽全力,江白砚却仅拿了六成不到的实力。 想到这里,施云声沉下眼,凝神屏息。 江白砚立于他身前,左手持剑:“开始了。” 喉音方落,剑风袭来。 因是喂招,江白砚杀气收敛,力道比平日更轻,如信步而行,隐含慵然之意。 但仍旧很难对付。 剑影变幻,速度快得难以用视线捕捉。 施云声撤步回身,手腕微震,长刀截挡,四溢狂乱罡风。 场中充斥刀光剑影,江白砚的动作熟稔至极,像信手描绘一幅水墨画卷,握笔落下清风几缕。 施云声起初凶劲毕露,好似一只撕咬猎物的豺狼,久而久之,竟被江白砚的节奏引导,逐渐有章法地躲避与格挡。 看他的身体,亦不如最开始那样紧绷。 施黛悠哉悠哉坐在一旁,看得兴味盎然。 “流霜姐姐。” 施黛好奇问:“你和江公子打,谁能赢?” “没比过。” 沈流霜诚实道:“我是傩师,擅长请神。若单拼刀法,我胜不了他。” 施黛了然。 沈流霜和江白砚专业不对口,一个倾向于法术攻击,一个偏向物理攻击,很难判断谁更强。 “白砚年纪轻轻,剑术已精进到这种程度,很难得。” 施敬承道:“和他爹娘一样。” 他言尽于此,不经意间晃眼,觑见两道直勾勾的视线。 是施黛和沈流霜。 回想起来,他与孟轲极少提到江白砚的爹娘,如同不可言说的禁忌。 “他爹娘都是天赋异禀的剑客。” 施敬承笑笑:“年轻时候,我被他们救过一命,与他们一同游历九州、降妖除魔——和你们现在很像。” 如今物是人非,他只能从江白砚的面容里,窥见几分属于故人的痕迹。 “江府灭门案,”沈流霜问,“可有线索?” 施敬承点头又摇头:“镇厄司一直在查这桩案子,虽有线索……却都是无关紧要的小喽啰。幕后黑手把身份藏得很紧,切断了与之相关的所有线索。” 施黛想起魇境里,江府血流成河的场面。 以她爹所言,江白砚的爹娘实力不弱,他们也死在灭门那一晚吗? 黑衣人们实力不强,难道是幕后黑手亲自出面,夺走江白砚父母的性命? 她定定地胡思乱想,等回过神来,练武场中央的对练已然结束。 缭乱剑光尚未褪尽,江白砚神色平平,收剑入鞘。 施云声目露怔然,若有所悟,垂眸凝视手里的破霄刀。 从头到尾,江白砚一直在认真给他喂招,毫无敷衍。 较之切磋,更像教他如何反击、如何拆招,不疾不徐,让人很是受用。 想到这里,剑眉拧起,施云声挠了挠头。 他才不要夸他。 但不可否认,江白砚教得很好。 施云声:…… 破霄刀嗡嗡作响,心中一瞬天人交战,施云声终是抿唇,小声道:“多谢。” 江白砚:“不必。” 云声这回居然很乖。 嘴角笑意加深,施敬承上前:“学得如何?” “还成。” 被江白砚喂的招式如洪水贯通而下,激出磅礴战意。 施云声本就好斗,体内的狼族妖丹迸发热意,引得腕骨轻轻战栗。 破霄刀蓦地一旋,男孩抬眼,眸光清冽如锋:“爹,我们继续打。” 小孩的善恶观黑白分明,他决定以后对江白砚好点。 虽然还是不怎么喜欢他。 江白砚没多逗留,转身行至门边,听孟轲道:“累了吗?想不想吃点儿什么?伤口有没有被碰到?” 他习惯性拒绝:“不必,多谢夫人。” “娘。” 施黛轻笑:“我们刚刚才用完膳。” 目光循声一转,江白砚望见另一双清湛的眼睛。 施黛穿了件明艳灼目的绯红长裙,衬得双眸绮丽如珠玉,当下正托着腮帮子看他,毫不掩饰笑意。 她很喜欢这样看人。 对任何人皆是如此。 “江公子今天的剑法,和平日里不大一样。” 施黛想了想,得出结论:“更漂亮。” 没有令人望而却步的杀气,清绝如月,与他清润疏朗的气质恰好相配。 江白砚:“漂亮?” “嗯!像画一样。” 施黛露出懊恼的神色:“可惜我没学过剑术。” 话本子里,主人公往往以剑客为主,眼花缭乱的剑法让人应接不暇,锋芒毕露,很是帅气。 以前看武侠剧,她也曾无比憧憬剑气横秋的豪情。 施黛不过随口一提,不成想,听见极轻的一声笑。 “想学吗?” 耳边静了一瞬。 她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懵懵仰头。 江白砚轻抚剑柄,漫不经心与她对视。 日影下泻,融在他眼底,本是携有剑气与冷意的瞳孔,暗涌出细碎流光。 以及不易察觉的隐晦兴味。 江白砚道:“我教你。” 第43章 【二更】 施黛没来得及回答。 在她开口之前,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沈流霜:“嗯?” 孟轲:“咦?” 不对劲。 源于本能地,沈流霜眯起眼睛。 她与江白砚不熟,但多少了解此人的脾性, 貌若霞姿月韵, 实则古怪得很。 都说剑意随心, 江白砚的剑气冷冽暴戾, 不像善茬。 他哪曾对旁人发出过这种邀约。 江白砚为何突然转变态度? 如果这是一册惊悚悬疑话本子, 他必然心怀不轨, 暗中筹谋某个见不得光的计划, 之所以接近施黛—— 打住。 沈流霜思忖, 她妹妹这样好,被人在意, 是理所当然。 倘若江白砚的邀请出自真心,不为任何目的,那岂不是…… 心神剧荡,沈流霜的眼神猛然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