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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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今日堂上的事,我回去定会一五一十向安大人禀告的!现在,我没工夫在此,分辨此事是不是有人指使,既然秦大姑娘想好了,要以民告官,还请大人依律,先笞五十!” 安斯业抓着此事不放,又一次催促提醒。 “秦氏,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苦主,否认背后有人指使。可是,这字迹......仅仅凭你说的墨香,本府无法断定你说的事是真的。这许莹莹提供的证据,怎么与你所言也有出入?快从实招来,本府或许还可对你网开一面!” 若是无人指使,京兆府尚且要顾虑她东宫侍女的身份。此事若是连太子殿下都卷入了的话......李昆平的眼珠子转的比车轱辘还快,心中已经有了分辨。 “大人,民女句句属实,这账本或许也是伪造的,也未可知!” “这......安管家,就请您看一看,这账目,是不是辅国公府采买鲈鱼的?”既然证据就在手里,不如当堂对质。 “大人,这账目,的确是我经手过的。不过,不知道怎么到了秦大姑娘手中?” 账册竟然是真的?!秦婉婉非常诧异。 “好,先将秦氏笞五十,再将她收监,此事待本府调查清楚之后,开堂再审!”以民告官,按律先笞五十,李昆平有底气。 几个衙役上前来,将秦婉婉拖下去,重重摁倒行刑,一荆条下去,只听见秦婉婉咬着牙闷哼了一声,背上就出现了一条血印。 还好,无论他们是怎么设计的,也无论许莹莹跟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单凭这两封能够证实被伪造的信件,根本就不足以把太子殿下牵扯进来!可是这个账册竟然是真的?! 只要脏水泼不到太子殿下身上,那么所有的事就都还有转圜。秦婉婉心里想明白了这些,稍稍好过了一些。 眼见已经打了十几二十下,秦婉婉背上已经血肉模糊,但她并不求饶,只是紧咬着嘴唇,闷闷哼着,下嘴唇的血珠子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看着秦婉婉疼得浑身战栗的样子,许莹莹终于崩溃了,她忍不住失声痛哭!她连忙扑到婉婉身边:“婉婉,你怎么样?!太子殿下对此事并非毫不知情!你就承认了吧!” 此时的秦婉婉几乎疼到要昏厥:“殿...下...不...知!”小片刻的时间,婉婉躺倒在许莹莹怀里说出这四个字,便不省人事了。 大堂之中,安斯业旁若无人的走到主座旁,向李昆平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只见李昆平频频点头。 方才行刑的衙役见她晕倒了过去,只好去向李昆平汇报。他慌忙道:“既然已经昏过去了,就先住手吧!事涉太子殿下和辅国公府,此案本府也不敢擅专。先将这秦氏收监,本官择日再审。” 被拖到大牢里的秦婉婉,只觉得周围十分阴冷黑暗,她觉得自己浑身没有一处不疼,没有一个姿势能够缓解了身上的疼。恍恍惚惚之间,婉婉不知道自己是死掉了,还是睡着了。只觉得自己似乎做起了梦,梦里,她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各种场景快速的在她的脑海里穿梭、交叠、重复、闪现,光怪陆离...... 婉婉梦见,自己刚出县衙,转头看向痛哭不止的许莹莹和气得浑身颤抖的夫子,对他们说:“阿公,莹莹,我要进京去找一个叫铁腕安四爷的人,为诺哥哥讨个公道。”她的声音夹杂在风雨声里,异常坚定。 婉婉梦见,因为许诺死了,许莹莹也没了依靠,她决定和秦婉婉一起去京城,找那个叫做安四爷的人。 婉婉梦见,她和许莹莹一起,从昌平小县城一路跋山涉水而来,京城的繁华热闹,街上的达官贵人,身着的绫罗绸缎,仿佛为秦婉婉和许莹莹打开了一扇崭新的大门,着实让她们开了眼。秦婉婉这才真正明白夫子从小教的书里,车水马龙,一日看遍长安花,是一种怎样的景象。 婉婉梦见,许莹莹犯难地问她:“京城这么大,人这么多,怎么才能找到我们要找的人呢?”自从许诺不在,婉婉和莹莹的心都硬了几分,人也变得更加坚强了。这之后,她们遇到了董月娘,还认了她当干娘。 婉婉梦见,太子殿下,对,那个熟悉的身影是他,她在梦里看不清楚他的脸,连忙赶上前去唤他,可是他却好像听不见...... *** 许莹莹被吓坏了!事情根本没有朝着她希望的方向发展,而是,越来越朝着她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现在,她已经不敢回东宫,秦府也不敢回。她战战兢兢地沿着少人的墙根,漫步目的地寻找可以栖身的地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云来酒楼。 是的,这是她和婉婉初来京城时落脚的地方。 那个时候,她们还是不分彼此的姐妹,凡是秦婉婉有的,她也一定有。一样的吃喝用度,一样的天真善良,一样的只为了给许诺报仇。连酒楼的掌柜董月娘,她和婉婉都是一样的,唤她干娘。可是后来,一切都开始慢慢起了变化。 秦婉婉找到了她爹,秦大人竟然真的是京城里的大官!秦婉婉一夕之间成了出身京城官宦人家的女儿,还成了她们的仇人、辅国公府的表小姐。而那个时候,许莹莹依然只能留在云来酒楼里,做一个杂役。 最让许莹莹嫉恨交加的是,秦婉婉竟然还得到了太子殿下的青眼!同样都是婢女,当她看见她每次里贴身伺候太子殿下,许莹莹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唯一她到殿下跟前去伺候的机会,竟然还是秦婉婉偷懒推给她的!而更伤害她自尊心的是,当时太子殿下毫不留情地将她赶了出去!他只要秦婉婉。 凭什么?!凭什么所有的幸运都是属于秦婉婉的?!此刻,许莹莹虽然十分害怕,但是她却并不后悔。 她从小巷子里来到了云来酒楼的偏门,叩响了门环...... *** 入夜,秦府。 “啪”的一声脆响,只听见秦端之气得直跺脚,他将小桃刚刚端上来的热茶用力地摔到了地上,对着秦夫人高声厉喝道:“谁让你去掺和辅国公府的这些事的!?婉婉是我秦府的女儿,你非但不维护她,竟然还帮着辅国公府设计暗害她!你真是!!!” 茶杯热水四溅,连小桃都差点被烫到了。小桃是自小就入府的丫头,自从入府以来,秦大人从来都是一幅唯唯诺诺、窝窝囊囊的样子,家里家外什么事都是夫人说了算,秦大人何曾像现在这般盛怒过? 那瓷杯摔得有多碎,就可见的秦端之现在是有多么愤怒。小桃见老爷脸色铁青,夫人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转了。她连碎在地上的瓷片都顾不上收拾,赶紧退了下去。 秦夫人摸了摸眼泪,却并不惧他。她也气得拍着桌子与他针锋相对:“你只知道她是你的女儿,你可曾想过,我也是辅国公府的女儿!?她是姓秦不错,可是她一意孤行,抓着许诺的事不放,又何曾考虑过秦府的处境?她如今是东宫的人!!” 若不是秦婉婉一心为许诺申冤报仇,她也就不会这么容易就被人设计利用。 “你!我秦府有什么处境?你倒是说说,我秦府是何种处境?这些年来,你处处事事都听宫中的、听辅国公府的,其他的事也就算了,我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晋王和太子之间的事,你不要掺和、不要掺和,可是这次,你、你竟然还冲锋在先,被人活活当了替罪羊,你自己都不知道!” “什么处境?你说什么处境?这些年,若不是我哥哥维护你,你如今哪里还能在朝中领到这么好的差事?!眼看着孩子们一天天都大了,我若是不听我哥哥的,难道就凭你,能为孩子们挣得一个好前程?!” “你就是两只势利眼,一颗富贵心!我秦某人虽比不得别人紫袍玉带,但秦府在京城中,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至于你说婉婉一意孤行,我早就同你说过,我从前在乡中是给她定过亲的,到时候好好把她嫁出去,就什么事都消停了。” “自从那个野种进了京,我们就没有过过消停的日子!” “婉婉怎么是野种了?她娘是我明媒正娶的嫡妻,进我秦家的门,比你还早。若论起来,她可是我秦某人的嫡长女,连媚儿都比不得她!!总之,我已经对不起她娘了,我不能再对不起婉婉。我不管这次你们怎么办,不准你们把婉婉卷到晋王和太子之间的事去!” 秦夫人还是第一次听到秦端之这样评价他的前妻,她堂堂出身辅国公府的小姐,竟然被他拿去跟一个乡野妇人相提并论,而且,他这话里竟然将媚儿与婉婉相比,特意抬高秦婉婉,这让她完全不能接受。 她的情绪近乎崩溃,也顾不得自己的仪容,嚎啕大哭的骂道:“我与你十几年的夫妻,你怎么能这么昧着良心说话?!秦婉婉那么粗鄙,比不上媚儿的一个手指头,你、你竟然如此抬举她?!” “爹!娘!”秦媚儿突然跑了进来,方才小桃被吓退,赶紧去把她叫了回来,因此她刚好听见了秦端之的最后一段话。 “娘,您怎么了?别哭了?!”秦媚儿赶紧安慰母亲:“娘,你别为我和爹争了,哼,爹既然觉得婉婉才是他的好女儿,那以后就让婉婉当这个秦小姐吧。反正这个秦小姐的头衔,我也不稀罕。我从今以后,就只是辅国公府的表小姐!” “你!混账东西!瞧瞧你像个什么样子?!”秦端之气不打一处来,闻言已经是头昏脑涨,气的血管都要爆裂了。 “爹,你也就只能在娘面前横。你若有本事,就去找我舅舅说去!”秦媚儿的嘴像刀子一样,她厌恶地看了秦端之一眼,扶了哭哭啼啼的秦夫人入了内室。 作者有话要说: 楚更(阴鸷而狠戾):是谁要打我媳妇儿?嗯?说!! 李昆平(按戳安耀扬):殿、殿下,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是依、依律...... ☆、先手 深夜,御书房。 京兆府尹李昆平刚刚将秦婉婉状告辅国公府的案情向皇帝禀报完毕。御案之上,昨日呈堂的几样证物一一俱列。 “陛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因为涉及到太子殿下和辅国公,臣不敢擅专,已将秦婉婉扣押在京兆府尹大牢中。” 秦婉婉毕竟是御赐给太子殿下的婢女,既然有机会到了御前,李昆平现在报备一声,也以免日后给自己找麻烦。 御书房里的烛光摇摇晃晃,将君臣的影子投印到了墙上,那影子也随着烛光摇摇晃晃,直晃得李昆平心神不宁。他微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主座上的皇帝。 预想之中永泰帝的勃然大怒并没有发生过,他微闭着双目,昏昏欲睡,面上表情一派平和,辨不出喜怒。 “陛、陛下?”今日他来的可能的确是有些晚了,紧赶慢赶,才赶在宫门落钥之前进了宫,硬生生地把皇上从后宫请到了御书房中。 “嗯.......啊?哦,朕方才在想,今晚淑妃宫里小厨房炖的燕窝很是不错。京兆尹刚才,跟朕说了什么?” 原来陛下在来之前,是在淑妃娘娘的宫里。对这后宫里的事,李昆平也有所耳闻。这淑妃娘娘原来只是一名绣女,并无多少家世可言。不过她青春靓丽,近两三年可谓宠冠后宫。陛下对她的盛宠,快赶得上当年的安贵妃了。 “哦,陛下,臣方才是说,涉及到太子殿下和辅国公,臣不敢擅专,还请陛下示下!” “此事......很急?”急到需要京兆尹连夜进宫,还需要将皇帝从后宫请出来? 李昆平:“......”。听皇帝这话中,隐约已有责备不满之意。李昆平心中一滞:“臣,惶恐。” “啊,京兆尹啊,你不要紧张,朕没有责备你的意思。”此地无银三百两。 “太子如今在筑堤修坝,这两个月正是黄河的主汛期,天要下雨,河要涨水,可是由不得人的。更何况朕听着刚才你说的这事,这不就是一个东宫的婢女状告辅国公的管家吗?” 只是一个小民告官而已,何劳大惊小怪,一惊一乍到御前?既然不是急事,也算不得什么大事,那,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一道圣旨,将太子召回来吧? 是,也不是。李昆平不敢再答话。沉默半晌,他却突然想起来要问。 “陛下,臣斗胆一问,那......东宫的那个婢女?臣现在还将她押着呢。” 今晚前来面圣,陛下不仅没有生气,而且似乎并不觉得此事有多么重大。君心难测,也许陛下有意维护太子殿下,也说不定。 他今日这么决然地扣押了秦婉婉,是因为猜测陛下知道此事,一定会斥责太子。如果,陛下真的有意维护太子殿下的话...... “哦,朕记得她。好像是叫秦......?” “叫秦婉婉,陛下。”李昆平赶紧答话。还好问了一句,陛下果然是对她有印象的。 “嗯,押着,就押着吧。” 这是什么意思?既有意维护太子殿下,却又让他扣押着东宫的人?皇帝心中所想,李昆平一时之间又看不真切了。 “京兆尹,还有什么事吗?” “无、无事了。” “去吧。辛苦你跑着一趟。”永泰帝抬了抬手,似乎已经十分困顿了。 “是......臣,告退。”李昆平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李昆平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永泰帝却没有起身,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主位上,沉思。 蜡烛里一声“噼啪”的炸响,福康沉吟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陛下,可是要起驾前往长春宫?”长春宫是淑妃的居所。 “太子!手真是伸得越来越长了!!辅国公是朝中重臣,他竟敢背着朕,调查辅国公府,我看,干脆早点让他登基称帝好了!” 永泰帝生起气来精神抖擞,哪里还有半点刚才昏昏欲睡的样子?若不是极怒,他也说不出让太子登基称帝的话。 君主之怒,雷霆之威。福康吓得赶紧跪下,别说好言相劝,就连大气都不敢出了。特别是他知道,这次,太子殿下算是触到皇上的逆鳞了! 历朝历代,君王与储君的关系都十分敏感而微妙。太子虽然参知政事,皇帝也乐意培养太子治国理政的能力,但是,这只是限于一定范围之内的。 若是太子的手伸得太长、管得太多,反而适得其反,有夺权篡位之嫌。特别是对皇帝近臣、朝中重臣,走得过于亲近,容易被人扣上结交朋党的帽子。 而反过来,似太子殿下这般,未奉旨而私下调查皇帝的肱股之臣,几乎就等同于查到了皇帝的头上。 这可是为储君者之大忌啊! 好在,皇上刚才在李昆平面前将此事轻轻揭过了。 若是皇上现在的样子让李昆平看见了,那明日在朝堂上,恐怕辅国公府便会迫不及待地朝太子殿下发难了。到那时,一个私自调查朝廷重臣的帽子,就能把太子殿下压死了! 看来,皇上生气归生气,他的心里,还是偏向太子殿下的。 只要太子安心在外,不要着急回京,便可推说对此事不知情。如此一来,皇上便将此事当做一起普通的民告官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朝堂之中,便也掀不起多少波澜。 等到太子将黄河的水患治理好了再回京,此事的物议已平,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不过话说回来,辅国公府这一招釜底抽薪之计,的确是巧妙聪明。 用太子所查到的辅国公府的真实账本,借许诺伸冤一案,又利用东宫自己的婢女,将这件事情主动挑了出来的。如此一来,辅国公府的贪腐被忽略了,大家都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东宫和辅国公府之间的矛盾。 在太子私自调查朝廷重臣一事面前,辅国公府的一个管家,因为替皇家采买而犯了一件人命官司,简直是太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