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他越是这般轻描淡写,王微就越是感到焦躁,觉得他滑不留手没一句实际的话。 “将军就别和我兜圈子了,眼下我是什么处境,莫非你看不出来。” 懒得再和他演戏,王微直截了当的道。 “我也不瞒着将军,自打离开了邺城,我就没想过再回去。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某种程度上,我也不希望父皇重新回长安,至少最近这段时间不行。但是我手里没有一兵一卒,真的遇到什么事情,根本毫无抵抗之力。我只问将军,倘若要你全力护我,你要怎样的代价才肯出手。” 萧弗脸上的微笑越来越明亮:“公主的要求,微臣自当竭尽所能,不求任何回报。” “哈?” 王微怀疑的皱起了眉毛,差点再次化身暴躁老姐喷他一顿:“萧将军,我很认真,请你别用这些话敷衍。” 萧弗叹了口气,貌似苦恼的歪过头,用一只手撑着下巴:“微臣这些话都发自真心,反倒是殿下为何就是不肯信呢。” 王微觉得简直谈不下去了,能不能别把她当傻子愚弄啊。 “不过嘛……” 一听萧弗还有后续,王微急忙振作精神坐直了身体,不怕他狮子大开口,就怕他说来说去满口没一句实话。 萧弗摊了摊手道:“我的军队可不在长安,全在西面的轶阳关一带,殿下先得将微臣送出长安,才好和他们会合。” 王微狐疑的道:“你自己不能走?” 萧弗眼神古怪的看了她一眼:“看来殿下不记得了,当时被召到长安之日,陛下亲口说过,如无他的圣旨,任何人都不得放我离城,违者诛九族杀无赦。看守出城城门的士兵个个都认得我,我要如何离开?而且一旦离开,岂不是抗旨?” 王微干笑了几声,她怎么知道还有这种事情,总觉得眼前这家伙好像已经看出了什么破绽,只是不知因为什么缘故没告诉任何人而已。皇帝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命令?而且萧弗可不像是那么听话的人啊,他若是想要离开,王微根本不信区区几个监视他的人能拦得住。 “如何?” 萧弗挥了挥宽大的衣袖,好整以暇的整理着袖口:“只要微臣顺利返回轶阳关,虽然区区不才,但在军中好歹有几分威望。但凡微臣开口,麾下的弟兄们自然是欣然相随。届时微臣以及微臣的军队,就都全为殿下所用了。” 王微都快被逗乐了:“所以你要我抗旨把你放出长安,然后再等你带着兵千里迢迢的回来?假如你一去不返呢?” 萧弗正色道:“微臣怎会是那样的人。” 我看你就很像是那样的人! 王微到底是把这句话给咽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读者的意见,我会注意不多写女主的心理活动,加快主线剧情的推进。 不过有些东西该写还是要写,毕竟我想写得尽量真实一些,让读者觉得这是个存在的世界,而不是一切都围绕女主旋转的游乐场。 对情报的分析,对局势的判断预测,这一类的描写……应该不算女主的心理活动吧……不然的话只能写每次女主都要和下属对话商谈了。问题在于现在她身边没啥能商谈的对象,即便是有,她也不敢全盘相信呀…… 第79章 一瞬间看着萧弗那面具一般微笑的脸, 王微忍不住想拂袖而去,直接去大牢探望一下郑桀了,最起码郑桀不会跟他一样满口敷衍,毫不真诚。毕竟是个当面直接问王微怎么杀人的耿直boy。 哦, 对了, 把他丢进大牢后还没收到安排眼线送回来的情报, 郑桀那家伙要是真的安分坐牢不搞事, 王微就把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忍耐,忍耐,你没有任性的资本。” 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王微极力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免得被萧弗看出端倪:“好吧, 就算我信了将军的话,口说无凭, 将军总要给个凭证, 你知道这件事牵扯太大,单靠我一个人做不到,必须得通过陈玉……” 萧弗忽然就笑出了声, 眼底是不加掩饰的讥讽:“看来殿下真的很信赖陈玉, 也不知道他到底哪一点入了殿下的眼。” 王微腹诽:我还想知道你为什么看他那么不顺眼呢, 区区一个太监, 再怎么狐假虎威,也不至于踩到萧弗脑袋上,难不成他还吃醋了? 由于王微不止一次的通过镜子和自己的观察确定萧弗不喜欢她, 所以一想到这个人为了达成目的不惜对着她演戏,连跟太监争风吃醋的戏码都能演……太可怕了。明明长着一张伟光正男主角的脸,私下这么卑鄙的吗。 她没理睬萧弗的问题, 自顾自的道:“所以将军打算用什么当做抵押担保呢,如果合理的话,我倒也不是不能答应这个要求。” 萧弗挑起眉毛:“微臣写上几封书信,再盖上私印?” 王微摇头,她完全有理由怀疑萧弗想离开长安回到自己的地盘,其中暗含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万一他真的有不轨之心企图问鼎皇位,那一旦逃走,顿时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区区几封书信,他可以鸟都不鸟。难道王微还敢跑去找他算账。 见她拒绝,萧弗又貌似认真的思索了一番,用一种很浮夸的语气道:“莫非殿下想要遵循以往的旧律,将微臣的儿女扣在手中充当人质?” 王微差点挂不住脸上勉强的笑容,谁不知道萧弗的原配没有给他留下一男半女,他膝下唯一的一个女儿还是姬妾生的。不是她歧视女性,问题在于扣住这么一个出身不高的庶女有毛用啊?就萧弗这样的人,到时候眼睁睁看着女儿死估计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如果萧弗是个女人,大概还会因为母爱什么的犹豫一下。在这个男人可以随便三妻四妾生孩子跟播种一样的时代,他缺这么个女儿吗。 王微已经不想和他废话了,感觉这货从头到尾都在刻意耍她,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报复上次被赶出宫的仇恨。她直接站起,不置一词的就往外走,行吧,现在赶去大牢找郑桀还来得及。实在不行,她豁出去勾搭江流还不成吗。 才迈开步子,萧弗就像是早预料到似的一把扯住了她的衣袖,总算是笑得比较真诚一点了:“殿下息怒,微臣并无戏耍之意,或者殿下自己说想要什么凭证。哪怕殿下要微臣这颗头颅,微臣也在所不辞。” 王微恼怒的想要扯回被抓住的衣袖,但萧弗死死抓住不放,王微担心太用力直接把单薄的衣料撕破,也不敢继续拉扯了。她恼怒的瞪着萧弗,虽然他说的话好像没问题,但配上他此刻的神情就显得十分的怪异。他还是笑着,但眼神却异常幽暗深远,明明是在看着王微,焦点却不凝聚在她身上。 就是这种不协调搞得王微很火大,有时候她能察觉到萧弗好像对她很友善,有时候她却又隐约觉得萧弗似乎故意在激怒她,惹她生气。 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萧弗这种类型的男人,顿时深感心累。 “放开!” 听到她怒斥,萧弗果然慢慢的松了手,但是却站起来挡住了王微的去路。他高大魁梧的身影在王微面前显得很有压迫感,王微不由得往后小小的退了一步。 还想着萧弗莫非终于按捺不住要暴露真面目,王微默默的伸手握紧了一直藏在衣袖里的防身匕首。岂料萧弗忽然端正了神情,一派肃然的整理衣冠,随后规规矩矩的又给她跪下,还姿势标准的磕了个头。 “……” 王微简直要疯,这人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吗,为什么动不动就给她下跪磕头啊? “请殿下息怒,微臣是因为一时兴奋,情不自禁,语言轻佻冒犯了殿下。若殿下想要责罚,请随意处置微臣。” 他一脸诚恳的说。 王微捂着脸坐回椅子里:“你先起来说话。” 被他这么一跪王微的怒气就消散了许多,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还是挺有节操的,不像后世辫子朝那样天天跪来跪去。萧弗这样的身份地位,连见了皇帝都不需要下跪行礼,王微觉得他应该不会为了欺骗自己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况且现在明显是王微在求他,而不是萧弗求着王微。 等待萧弗从地上起来,重新坐好,这一次他终于显得正经起来,语气也正式了许多,不再像是逗小孩子玩那般随意了。 “微臣知道,殿下一直在犹豫,究竟应该选择谁来成为您的……” 他好像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卡了好一会儿,王微怀疑他原本想说的形容十分不恭敬。 “成为您的依仗。” 最后他如此说道,王微听了一阵不爽,可又无法否认,只能轻哼一声。 “我知道殿下肯定不会考虑王雁,且不谈世家向来敌视李氏皇族,就王归鸿现在的性子,没有真正经历过磨难和挫折,和他那个父亲似的,学了一身故作清高的习性还毫不自知。也许几年之后,待他看清这个世道的本质,丢开那些不切实际的理想和高傲,殿下倒是能用他一用。不过现在嘛……他不行。” 萧弗一脸平静的说出了诋毁他人的话。王微抿了抿嘴唇,其实她对王雁也不是多么的了解,毕竟就见过几次。不过萧弗倒是总结得很到位,王雁可不是一副没遭受过社会毒打的吊样吗。 “至于江流……如果微臣没有猜错,您曾经想过通过婚约去打动他,将他收入裙下吧。” 萧弗下一句话顿时差点让王微跳起来,她虽然确实考虑过这件事,好几次还差点就付诸实际了,但忽然被一个不熟的人当面叫破,毫无疑问十分羞耻。即便是有一万个合理的理由,她想去当小三拆散人家家庭无可辩驳。 王微不自觉的涨红了耳朵,强行辩驳道:“胡说八道,本宫岂会做出这般下/贱勾当。” 萧弗点点头,看上去好像真的信了,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接着往后说道:“微臣只是猜测而已,还请殿下不要当真。不过,即便是殿下不信,微臣依旧要奉劝您几句,这样的手段对付江流,根本行不通。他狠起远远超出您的预料。假如您此刻可以全力压过他,那倒是不妨事,他一定会很识时务的做您手中一把刀。可惜现在您力量不够,那么他就会暗中吞噬掉您的一切,连皮带骨,渣都不剩。他是一只养不熟的狼,遇到机会便要反噬,殿下离他越远越好,千万不要打他的主意。” 王微半信半疑,觉得萧弗是不是故意危言耸听来吓唬她。她私下花了很大的功夫收集几个节度使相关的情报以供研究,根据一点她曾经学过的心理学,再加上分析江流的行事风格,基本上可以确认他虽然老奸巨猾,但却是一个很稳健的人,而且对自己的处境身份有着明确的认知。一般而言,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采取毫无余地的手段来断了后路。 就像是他扣下王微软禁了她那么久,却没敢直接压着儿子霸王硬上弓一样。王微认为他最多会想办法把他和王微生的孩子推上王位——前提是如果他俩真的勾搭上。 “谁管那么多,都说了本宫没考虑过这些,你岂可凭空污人清白。” 当然啦,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王微犹自嘴硬。萧弗微笑着态度诚恳的道了歉,可很明显他不信,王微在内心掩面风暴式哭泣。 “呜呜呜我讨厌这个男人,去死吧去死吧!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我没告诉给其他人啊?” 王微先是怀疑萧弗是不是能读心,可这不科学,而且这样一来他岂不是立刻就能知道她这公主是个冒牌货还是穿越的。然后她又怀疑起了萧弗是不是有什么猫腻,比如他是重生者。 至于穿越……王微老早就对镜子问过了。 但这样一来有件事说不通,他若是重生的,应该早就意识到她这个公主不对劲。王微不知道历史记录的长乐公主和实际上相差多大,但她觉得真正的长乐公主估计是干不出她那些操作的。那么萧弗就该提防她,试探她,要么提早扼杀她这个不稳定因素,要么找个办法把她弄到身边天天监视。 可萧弗却不想娶她,还一个劲儿的表忠心——呃,虽然这个忠心有待商榷。这不太符合重生者的套路吧。如果是抱大腿,拜托,长乐公主一个史书记载下落不明的倒霉鬼,有个屁的大腿给人抱。王微一番折腾只是想要活下去,至于说要君临天下啥的,不就跟“先定一个小目标赚它一个亿”差不多性质吗。 她在心里七想八想,脸上却还是很端得住,没有显露一丝端倪。萧弗稍等了一会儿,见她不再恼怒,又继续说了起来。 “最后是郑桀……尽管他是个疯子,但微臣必须承认,假如殿下有足够的耐心和他周旋慢慢磨,他是一把好刀。可惜这把刀太过锋利,伤人的同时也会割伤握刀人的手,微臣不清楚殿下是否有这份觉悟跟包容。” 王微奇怪的道:“你对郑桀的评价似乎还挺高的。” 萧弗视线茫然的看着前方,好像陷入了某种回忆,半晌才惆怅的道:“无论如何,大是大非上他确实是条汉子,只是可惜性子早已扭曲,再也改不了。而且此人从来不懂什么叫做君臣之别上下尊卑,倘若殿下是个男子,还有一丝可能跟他成为挚友,以此来约束他。但殿下是个女子……一旦和他牵扯,他绝对不可能安分的当一个臣子。您有这份觉悟赔上自己的一辈子,即是他的妻子,又是他的主人吗?” 说到这里,他忽然古怪的笑了笑。 “这种事本不该由微臣来议论,可郑桀绝非良配,嫁给他,只会像是跳进一滩烂泥,殿下大概会被他永远的折磨,再也无法快乐。” 这番话听上去太富含深意了,王微顾不得其他,满腹狐疑的问道:“萧将军这话听着怎么如此怪异呢,好像是曾经亲自见证过似的……我听闻有人曾经在梦中经历一生,看遍将来悲欢离合,天下大事,难道将军也有此离奇经历?” 萧弗失笑,摇了摇头:“微臣不过一介武夫,哪里会有这般奇遇,殿下多虑了。只是在轶阳关驻守时曾经和郑桀有过一段时日的共事,对他为人处世稍有体会罢了。公主难道没听说过吗,他性/喜女色,每日无女不欢,家中搜罗了无数美姬娇妾,偏偏又因为生性暴虐,对这些女子动辄打骂,毫无怜惜。微臣以为,但凡有选择的女子,都应该不想嫁给这般的男人。” 行吧,这个理由好像说得通,萧弗确实和郑桀一同驻守轶阳关抵御胡人,时间长达半年之久。 听他这么一说,王微决心晚上回去再问问镜子,好确定他是不是重生之人。 而郑桀嘛……惹不起惹不起,告辞。王微就算是想拿自己的婚姻当筹码交换,可也是有底线的。这样的男人,嫁给他真的就如萧弗所说的那样,跳进烂泥坑洗都洗不清。想来郑桀肯定不懂什么婚姻的忠诚,嫁给他还得天天和他的姬妾撕扯,搞不好还要给他养一大堆孩子,王微就忍不住打哆嗦。 她如此拼命的挣扎,不就是为了逃避这样的命运吗。 深呼吸几口重新平静下来,王微看向萧弗:“那么将军说了这么一大堆,意欲何为?莫非是想自荐不成?” 萧弗摇头笑道:“是,也不是。微臣确实想要获得殿下的信赖,成为您的心腹之人,但微臣却不会像其他男子那般逼着殿下下嫁,以夫妻的名分来压制殿下,打压殿下。殿下虽然年幼,但微臣深信殿下绝非一般的女子,为何就不能相信,除了婚嫁,男女之间就不能有纯粹的君臣之义呢。”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显得很真诚,可是王微见过更逼真的演技,心里压根儿就不信,主要是这份表忠心来得太容易了。她轻哼道:“然而我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将来不管发生什么,我也无法以女子之身登上帝位,满朝文武绝对不会允许大唐再出一个女帝。所以将军是想求什么呢,除了婚事,我什么都给不了,这如何能叫人不心生疑惑。” 萧弗摇了摇头:“殿下,有件事你大概还不知道,不要看陛下好像暂时放过了我,朝廷似乎也闭口不提乱军的事情,但我身上有个秘密,陛下目前因为忌惮着我会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不得不装得和善以此来施恩,企图哄骗微臣。但陛下绝对不会让微臣活着离开长安,他定是要微臣死的。” 王微咽了口口水:“什么秘密?” “这个嘛,殿下还是不要多问为妙,知道了对殿下也没有任何好处,只会将你置身于危险之中。” 萧弗说着脸色变得郑重起来。 “千万不要小看了现在这位皇帝陛下,他可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糊涂和软弱,否则当年又怎么会登上帝位,成为最后的赢家。殿下,即便你和他是父女,请务必小心提防,不要他说什么就信什么。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听他这么一说,王微不禁想起了心底的一系列疑问,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急忙追问道:“当初父皇将你治罪关入大牢,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些攻入皇城的乱军,真的与你无关吗?” 萧弗沉吟了片刻,似乎并不觉得王微这些问题问得古怪,可是最后他依然缓慢的摇了摇头。 “不,殿下,这些事你还是不要知道最好,有时候秘密不但没有任何价值,还会反过来带给你极大的危险。微臣不能保证,假如你得知了真相,以后再见到皇帝的时候,还能不能不动声色的和他继续父慈女孝。” 随后不等王微再次追问,他就生硬的改变了话题:“现在稍有几分见识的人都看得出,天下大乱迫在眉睫,微臣虽然死不足惜,却不想平白无故将性命交付他人之手,无声无息的死在这长安城。前面说过,陛下绝对不会容我活着,而我总得想办法挣出一条活路。无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微臣既不想造反,也不想送死,自然要给自己找个活命的靠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