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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世人皆知“盛极必衰”的道理,也不敢在天下第一宗门依旧掌权的时代下公开叫板。 只能将家门掩上后偷偷地嚼一嚼舌根罢了。 蚍蜉向来喜欢专注于在巨树上嗑洞。 次年五月,肃佑宗屠百妖与其宗主夫蜀先生请神的小道消息在大街小巷中不胫而走。 如同春雨微微,细密地渗透每一寸土壤。 屠百妖尚且不论,请的神又是哪一尊? 肃佑宗手握妖人两族兵力,以杀伐果断闻名,说是请的善神,谁信呐? 可若不是善神……又会是哪尊凶神呢? “哎那你说,夫蜀先生嗜杀成性请凶神不足为奇,那大祭司……”话音意味深长地挑了起来。 世人以肃佑宗大祭司为善。 浮上云,寒中柏,月下鹤。 不及白衣翩翩沈祭司。 这样一位大善人,对于本宗请凶神,又有何感想呢。 他会不会……也是脏的? 夏初天微晴,笛音悠悠缠着满树栀子芬芬清甜,直让人心都跟着醉了。 栀子落到树下石桌摆着的那盘糯米凉糕上,无意间揉进馥郁的花香。 不知来者是谁,无意踢中了一颗小石子,在小路上咯噔噔滚出好远。 笛音停。 沈鹤归收了笛子,在漫天栀子中翩翩回身,笑着望向那个“不速之客”。 那是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孩童,并且是个好看得有些过分的孩童。 他穿着曳地的红衣,未曾束发,披散开来如同泼墨,有几瓣不懂事的栀子花落进去,再无涟漪。 一双葡萄似的黑沉沉眼眸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沈鹤归看。 那里空荡荡的,没有光。 沈鹤归怔了怔,他想起前段日子小门童说他辛辛苦苦栽培的药草不知道是被哪个小畜生毁了,草叶破烂,土壤外翻。 起初他以为是宗里的那条小黄狗,毕竟这山上动物不多,能入的了他的住处的更是少之又少。 现在看来,是抓到真凶了。 沈鹤归将视线又定到了小孩儿□□的双脚上,白嫩似藕,惹人怜惜。 他想了想问道:“痛不痛?” 小孩儿没反应,依旧看着他。 像是一只毫无生气的瓷娃娃。 磕了碰了就碎了。 这孩子看着着实是有几分诡异,尤其是被那双眼睛一盯,简直让人背后冒凉气。 但沈鹤归依旧是笑着的,往摆着糯米凉糕的石桌边靠近一些,向他轻轻招手:“来吃点点心吧,好不好?” 小孩儿看着他。 看着漫天栀子中的沈鹤归。 …… 这个小孩子相较于同龄人说的话实在是少得可怜。 起初沈鹤归当他是性子冷,后来见他吃凉糕时常常咬一口嚼半天,嚼一嚼停一会,歇半天,再继续嚼。 这才明白过来,这孩子是单纯的懒。 被这一认知搞得无奈,沈鹤归干脆把点心换成入口即化的糕点招待他。 但这孩子实在是行踪不定,头开始半个多月来一趟,还不一定是在白天来,几次来了都不打招呼。 最近几日宗里以生禽奉神,小孩儿往他这里来的次数明显多了。 沈鹤归好不容易有一次逮着他,依旧是以点心相待,见他双颊鼓鼓,不自觉笑起来,柔声说:“慢些吃。” 用龟速吃东西的小孩一顿,稍掀起眼皮子瞄他。 沈鹤归:“……”确实也是实在不能更慢了。 他讪讪一笑,又不疾不徐地问:“可有姓名?” 懒惰成性的小孩咽下点心,停了好半天吐出一个字:“无。” 说实在的,这种不爱笑也不爱说话的小孩子实在是不讨喜,跟在人身后整一个儿背后灵。 但是他长着一张漂亮的脸,一张妖而不腻,媚而不俗的脸。 现在尚且没有长开,等他长大绝对是祸国殃民一好手。 沈鹤归托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方又语气温和地开口:“可有归处?” 小孩眯起眼睛,其中晦暗令人背脊发麻,不寒而栗。 他却又说:“无。” “不如归我。” 沈鹤归搁下茶盏,眼睫下目光灼灼,唇角漾着恬淡笑意,不自觉让人卸了防备。 “此山空空,你无归处,不如归我。” 小孩搁下了手中的点心,懒洋洋抻了个懒腰,打着呵欠。 也不知道是同意了还是不同意。 沈鹤归笑着伸手扶去他发间花瓣,“我姓沈,名鹤归,字祈酒。是这无名居的主人,亦是肃佑宗此代第七位弟子。” “名即为咒,我不予你。此代弟子排行至十,我便喊你‘十一’吧。” 小孩全身没骨头似的靠在石桌上,脸上尽是不屑:“你知我身份吗?” 他归处是魂请庙,不过逗逗这个凡夫俗子应着说下去,谁知道这人还蹬鼻子上脸了。 “知道。” 沈鹤归直视着他黑洞洞的双眼,一字一顿念道:“你是十一。” 小孩哈地笑上一声,却浸着森冷冷的意味。 他红衣簌簌,长发轻飏,比起神明,更像是怨鬼现世:“蠢货,我见你是活得不耐烦。” 迎着他黑云压城般的杀意,沈鹤归居然还能云淡风轻稳坐石椅。 他十指交叉撑着下巴,语气无辜:“听说宗里最近请了一尊神,为表尊敬,宗主打算日日以活鸡活鸭侍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