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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毓将烟头掐灭,自嘲地笑了笑,说,“还能怎么办,我不能害了她。” 回到家,程毓明显带着颓态,一身的烟气让周宏远嗓子发干,他眉心深深皱起,却在看到了程毓的疲惫后,将口中的责怪,统统咽下肚里。 那个下午,程毓一反常态的没有说话,搬了个凳子坐在窗边,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直到太阳落山,直到华灯初上,才随手煮了个面给周宏远吃,而他自己,却连餐桌都没上,倒头就睡下了。 周宏远心里怕极了,事实上,程毓任何一点的反常他都怕,反常意味着改变,意味着有什么事情的发生,或是即将发生。他没敢像平日一样黏在程毓身边,一个人将锅碗洗了收拾好,早早地洗了澡,睡在程毓身边。 他怕极了这个颓败的程毓,怕到连问一句都不敢,只能静静地陪在他身边。 这一夜,两个人都没睡安稳,却都没说话,直到东方吐白。 第16章 程毓一整晚都没睡好。天蒙蒙亮,便起身了。饶是他唯恐饶了周宏远的清梦,蹑手蹑脚,周宏远却还是在他走出卧室的刹那睁开眼睛。 洗漱后,程毓悄没声的收拾好自己的一厚摞文稿,披星戴月的去学校了。 为了照顾需要手术的周宏远,程毓手上的课题停滞了几个星期,如今尚有一些收尾工作未完成。他要尽快将手上的事情做完,既是给一直待自己颇好的张教授一个交代,也是给自己的理想划伤一个句号。 踏进图书馆后,程毓竟生出恍若隔世的错觉,四处打量一番后,才惊觉是学校图书馆里装了一排新的电脑桌。他不禁苦笑,数学专业用电脑很多,当初未收养周宏远时,每天泡在图书馆里,称得上是一座难求,为了抢位置,学生们恨不得每天五六点起。如今,他没时间来图书馆了,学校竟多加了桌椅。 程毓寻了个位置坐下,摊开手中的文稿,打开电脑,一待就是一上午,直到阳光透过窗户,将他的脸烧得滚烫,才发现已是正午。 他来不及回家,只得去宿舍寻李锐,让他去家里照顾一下小宏远。李锐看了他两眼,知他此时疲惫至极,又孤立无援,只得将一肚子的话咽下去,拿着车钥匙走了。李锐平日虽爱贫两句,却是个再义气不过的人,程毓与他交好三年,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任程毓不管。 程毓没多耽误,感激留在心里,脚上不停歇,折回图书馆,一头扎进了论文中。 当程毓再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句号的时候,不可遏制的悲伤涌上心头。他强忍着心中剧烈起伏的情绪,将文档发给张教授,再抬起头时,看到窗外,已是一片晦暗。 天色已晚,他该回家了。他早已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有人陪伴是好事,只是这好事的副作用大到让人无法忽视。如今,他再也不能由着自己,在图书馆待到夜半。 不过,此时的他,再怎么拼命学习,也是于事无补了。 回到家已是八点多了,李锐给小宏远做了红烧排骨和杏鲍菇炒肉,还剩了好些留给程毓。程毓什么胃口,却犟不过两个人在边儿上劝,勉强吃了几口,便推说实在吃不下了。李锐看他状态实在不好,就不再坚持,陪他说了一会儿话便走了。 周宏远心里忐忑极了,他眼巴巴地看着程毓,生怕这个掌握了自己“生杀大权”的人,就此将自己抛下。 程毓实在太过疲惫,没注意到周宏远的反常。一整天的研究让他心力交瘁,而更可悲的是,今后的日子里,就算他想为课题烦忧,却再也没有机会。 程毓不禁苦笑,心中郁结难解,又无处抒发,堵在胸口,让他吃不下、睡不着。 周宏远反反复复想了好些,一方面他不知道程毓究竟为何如此,他不知道自己的小叔叔为了自己的手术究竟付出了什么,也根本问不出口;而另一方面,他仍不知道自己今后的命运会是怎样,更不知道自己在程毓心中,又究竟几斤几两。 十二岁的灵魂尚不足以思考这么困难的问题,不过一会儿,他便坐立难安,想不透、猜不明、忘不了、放不下。 两个人静静地坐在餐桌前,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直到周宏远实在憋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才将程毓从自己的世界中惊醒。 程毓看了眼墙上的表,才连声催促周宏远上床睡觉,“这么晚了,快去休息快去休息。” 周宏远却摇摇头,搬着椅子往程毓身边靠了靠,耷拉着脑袋靠在程毓肩头,小声说,“想跟叔叔一起睡。”说完这句话,周宏远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把头更深的埋进程毓的怀中,心中惴惴不安。到最后,万般念头,便只剩一句话,他是爱我的。 因为程毓爱他,所以万般难过都留在自己心里,因为程毓爱他,所以哪怕他伤了眼睛,几乎成了废人,也未曾被抛弃。 他长到这么大,过得贫瘠又单薄,未曾有谁把他放在心里好好疼爱过,程毓是第一个。如果这还不算爱,那周宏远不知道爱该是什么样子的。 程毓听了周宏远的话,一边哑然失笑,一边伸手轻轻揉了揉周宏远的头发。他几乎记不起来,周宏远刚来家里时,是怎样一个持重又老成的男孩了。不知何时起,这个严肃而正经的小侄子,竟也开始朝自己撒起娇来了。程毓笑了两声,说,“好,叔叔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