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寻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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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着微微放松下来后,居然变得好似有千斤重的身体,我半跑半疾走地回到图书馆门口。在楼梯上眺望的詹老师用双手在眼睛上搭了个棚子,一见到我,就匆匆忙忙走下来,连淋雨都不管不顾了;就算看起来精力旺盛,詹老师毕竟还是有点年纪的人了,受不得风寒,我连忙将伞遮到她头上,就怕她被打溼。 詹老师接过伞,气喘吁吁地打量我,从她眸中透出的是真心诚挚的关怀,让我眼眶有些热。 能活着,关心人,被人关心,真的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找到结论了?」随即,湖神的嗓音悠悠传来。我迅速转头,就发现祂不知何时已移动到我们俩身侧,手上还捧着两颗半透明泛着水色光泽的弹珠。定睛一瞧,我惊呼出声,触动到现下正敏感的声带產生岔音,还因此咳个不停。 那并非弹珠,属于结界的一种,结界的作用通常依架设者的想法而有所不同──此时,湖神手上的结界球,其一装着奄奄一息趴在底部的迷你爬虫类,另一颗则圈住了缩小版、环抱着膝盖深眠中的精灵。 「梧桐!」终于止住咳嗽,我用喑哑的嗓音唤道,双眉难过地纠结在一块。 湖神的结界球,应该是为了守住梧桐虚弱的灵体吧!至于另一颗,则是抑制大蜥蜴的力量……虽说妖物大概没残存多少力量了。 「她持续用大概八成以上的心力在压制妖物,把妖物逼得走投无路了,只好试图在强弩之末时奋力一搏,这就是学校地震的原因。」詹老师向我解释:「由于是强弩之末,造成地震断断续续,几次后妖物就彻底乏力了,但也将她勉强支撑住的平衡打破,平衡一破,她的情况就急转直下了……」 所以,梧桐才会在一夕之间踏入了衰亡。 光是想像就觉得心疼。 我将恳求的目光投向湖神,用轻颤的手递出我取回的植物叶片。 「哦?」湖神伸手接了过去,另一手则抚了抚雪白的鬍鬚,「『落地生根』?这就是你的结论?」 我慎重地頷首。 让梧桐在这所由季时雨创办、她来看望的学校,以强韧的生命力落地生根,重新开始,这……就是我的结论! 闻言,湖神顿时哈哈大笑,收起了妖物的结界球,并将梧桐的结界球托上虚空,接着又拿过我一直紧握在手里的梧桐枝。 「木精灵转移的困难之处在于,施术者须耗费大量修为,就我而言大约是五百年,修为根基松散的恐怕得千年以上。」他慈和地对我说明。 我睁圆双眼。 ──原来如此!在这种严苛的条件下,找不找得到施术者都很难说,至少五百年以上的修为,可不是谁都拿得出手的,以净羽举例好了,她本是八百年修为还算可以的鸟妖,若扣掉五百年,就变成修为才三百年没啥了不起的鸟妖了啊! 这么说,湖神明知会丢掉五百年的修为,还是决定转移过来帮我们吗?如此宽容慷慨的心意,我该如何报答?只怕花上几辈子都还不完! 我掩住下半脸,很想说句感谢的话,喉咙却被热流鯁住了,发不出声音,只能不断向祂点头致谢。 下一秒,我听见后方似乎传来啪搭啪搭踩水的声响,但没来得及回头看,湖神便抬手点上了我的眉心。 原本还能站稳的我,立刻感觉四肢痠疼无力,轻微的头痛变成头痛欲裂,明明体温是滚烫的,整个人却无法克制地颤抖不止,意识也慢慢消失。 「折腾大半天,没了加持,你也该熬不住了。」湖神的话语有些遥远,像山上寺庙的鐘声。「睡一觉吧!醒来之后……又是新的开始。」 视线急速下坠,在我闔上眼睛躺倒在地之前,后方有股力道及时扶住了我,熟悉的男音响起,带着焦急。 然而说不上半句宽慰的话,我便沉沉睡去。 又是个幽暗无光的空间。我踽踽独行,但似乎在不停绕圈子,如同身在镜子迷宫内,非常一致的顏色使人失去了方向感。我望向双手,察觉自己的身体隐隐透着光,是整个空间中唯一的发光体。 说时迟、那时快,不远的前方光芒大亮,却又不至于刺目。我半闔起双眸,缓缓朝光明处走去,紧接着,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宽松的袍子配上白鬍子,不是湖神是谁? 我飞快往前跑,可惜片刻后就发现,自己无法接近分毫,仅能像看电影般,站在原地观望。 似有所察,湖神忽然偏过头来,朝我的方向瞇了瞇眼,面上笑意明显。我凝神注视着他,看他将梧桐枝和落地生根的叶片捧在手上,忽而,他的双掌泛出美丽的水色光泽,脚下涟漪般的波光一圈又一圈望外拓开,将整个空间从黑转成了光影交错的水底世界。 梧桐枝与落地生根的叶片浮上半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逼近、融合,转为冒了叶的枝枒。湖神手持着枝枒朝我走来,在距我十公分处止住步伐,伸手将青叶枝枒递了过来。 我茫然接取,不知何意。 但湖神驀地旋身,提袖一拂,我只觉眼前一花,场景就来到了学校的图书馆旁边。湖神笑吟吟地指着花圃空位,那里原本放了座造景雕像,可是去年有学生太白目把雕像弄坏,移走后就没再放新的了。 「由你来栽下。」祂说,鼓舞地将我推向前方。 握着枝枒,我举步走上花圃,在空地中心处弯身蹲下,虔诚地祈祷着,并将手上的枝枒插入雨后湿润的泥土之中。 剎那间,流光溢彩,倏然散开的多重珠光迫使我闭上了眼,起身后退两步。等几秒后尝试张开眼,却见一个衣袂飘飞的娇小身影迎面袭来,如缎般乌黑的长发舞在风中,圆圆的可爱脸蛋上,一对明亮的大眼睛隐含薄瞋,眼角却噙着水光。 不待喜出望外的我啟口,她就甩手狠巴了我脑袋一掌,不痛,可我却顿时头晕目眩。 「笨蛋!」 软糯的娃娃音鑽入耳中,让我开心到想大哭!然而,张开方才反射性闭起的眼一瞧,周遭哪还是图书馆附近的景色?我眨了眨眼,一会儿才认出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医院病房,而我躺在病床上,手上还连着点滴,浑身骨头像快散架。眼珠子转了一圈,发觉旁边有人,撑起身子刚想出声,喉咙刺痒的感觉就让我猛咳起来。 「以柔?」原本坐靠在小柜子旁打瞌睡的书怀学长被惊醒,连忙伸手帮我拍背缓和呼吸,等我止住咳嗽后,又倒了杯温水给我。 倚在立起的枕头上,我边抿着温水,边偏头看人──果然没错,在学校失去知觉前扶住我的人,就是书怀学长。 恐怕他是被我那声大吼吓到了,放心不下才从家里又赶来学校吧!思及此,我不免感到过意不去。 学长静静和我对望一会,约莫是从表情推测到我在想什么了,便主动说:「我有点担心,想说与其待在家里烦躁,什么事都不做,还不如过来看看,看见你没事也好安心……幸好我过来了。」 心脏一悸,我慌乱地收回目光,假装专心喝水,没听到书怀学长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