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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逸毕业五年,目前是广州一家大宗物质进出口公司的行政人事主管,五年来,在这个浮躁复杂的南方都市,她已经适应了高强度的工作氛围,一口广东话也说得相当熟练,加上她本就有些微咖啡色的皮肤,让人看不出来她原本来出生于长江边的鱼米水乡。工作中她风风火火,可一休息下来,又何尝不是一个需要关怀、需要爱护的柔弱女子。在与陈捷多年的交往中,从互帮互助到相知相爱,又从相知相爱到如今天各一方,她的心里虽然如同沐浴在阳光里,但也时常感觉到一股深不见底的压力。或许,正如陈捷说的,她让他感到压力,他想追寻一种能够倚靠自己努力来证明自己的东西。可是,爱情里本来就是不分你我的,为何他会将两个人分得如此清楚,难道我们之间的感情还不能叫□□情吗? 或许,爱太深了,有时候会变得沉重,让人透不过气。陈捷曾经说:你这样好,我总是怕自己对你不够好…… 现在她感到寂寞袭来,让她明白:所谓寂寞不是没有人关心你,而是你最在乎的人没有关心你。林逸有时想,是不是她的在乎逼得陈捷渐渐地远离了她?给他一段时间,他还会回来的。但这一次时间两人失联已经过去了大半年,这么长的时间里什么都可以发生,这就是一场并没有承诺的等待。 所以在这过去大半年没有陈捷的时间里,林逸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去,甚至部门一个人员休产假,她也没有另招人员,反而自己全部承担了下来,如同毕业那几年才到广州的时候一样,试图在工作中麻痹自己敏感的神经,让它们变得不那么的敏感。然而,一旦夜深人静,思念便如恶魔一样的弥散开来,让她久久不能入睡。她不知道,这份感情是不是就在去年的那个夏天,就已经结束? 半个小时过去了,Zero还没有到,也没有来电话,林逸的脸微微有点发烫。与陈捷相恋,是那样的自然,小学中学九年的的同学,高中开始,陈捷就成了村里家长们嘴里的“别人家的孩子”,成绩优秀,外表挺拔;后来更以突出的成绩接二连三的先考上了西北的兰州大学、再考上广州中山大学的研究生,这些都是刷新了村里面的历史纪录。她想起九六年的那个夏天,她收到一封信,当她红着脸从父亲手中接过信的时候,才知道,那是陈捷写给她的,那时没有手机,农村电话也凤毛鳞角,虽然他们同在一个村,但家也离得比较远,自从初中毕业后,偶尔还能见面,但也完全不像以前中小学那样亲密得无话不谈。在经过三年的沉默洗礼后,他们俩终于一步步地走向成熟,陈捷第一个向她分享了他自己的人生重大转折:他即将远赴西北兰州的重点学府去继续他的学业了!为什么去西北,有一个只有他们俩才知道的原由:是因为路遥的《平凡的世界》,那个发生在西北高原的故事,同时打动着他们俩,兰州的黄土高原、白塔山、勤劳质朴的人民让他俩神往! 陈捷在信里面说:“林逸,做我女朋友吧,我要带你去古塔山,去追寻孙少平和田晓霞的足迹。为这一刻,我等了三年,也努力了三年!” 没有任何铺垫,更没有任何浪漫,直白地令人遗憾。但是,林逸同意了。对于一个还未涉世的女孩子来说,三年的等待应该是比任何诺言更值得珍惜、感动的承诺。她为她的恋人取得的成绩感到骄傲和自豪!从那一刻她固执地认为,他的表白,已经在她的心里扎根,渗透所有血液,根深蒂固。在那个即将离别远赴兰州的傍晚,他们俩一同爬上荆州古老的城楼,看着血红的落日,陈捷对她说:“我会永远爱护、守护你,你要再等我四年,学成归来,我们就永远不再分离。”但是林逸却固执地回答:“如果有一天你不再爱我,告诉我,我定不会纠缠。”那时候,林逸以为,陈捷定然不会离开她而去。 四年的异地恋,林逸经过了毕业和工作,除了偶尔工作中带来的苦恼外,她永远是阳光的、灿烂的、美丽的。虽然他俩之间也有过些许小误会,但都能平静的化解掉。在她看来,陈捷敏感而又自尊,家庭的贫困让他处处勤奋,以期证明自己不比其他的人差。大三的暑假,林逸特地从南方搭乘了36小时火车到兰州去见他,那一次,他们一同去爬了白塔山,在他们面前,仿佛是看到了《平凡的世界》里面的古塔山,那里凝聚了他们俩共同的理想、信念和追求。 平静又兴奋的生活一直延续到了去年,陈捷从兰大毕业后,终于没有再一次地离她远去,兑现了他的承诺:来到广州中山大学继续学业,他们俩终于到了一个城市,不再分离。不知是他吸引着她还是她吸引着他,反正一切都是那样的水到渠成,顺其自然,在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们会逐步步入婚姻的殿堂的进候,两人的关系却在陈捷读研的最后一年经受到了考验。首先陈捷家庭的问题,陈捷的父亲病危,家里母亲一人独木难支,陈捷在毕业最后一年事情最多的时候休学半年以照顾卧病在床的父亲。然而家庭的经济却糟糕得让他抬不起头来,多年的求学和病患,家里并没有什么积蓄,姐姐陈敏的工资也全部投入到了父亲的治疗之中,陈捷借遍了亲戚和朋友,就是没有找林逸。林逸很奇怪,问他的时候,他回了一句让她心感到冷到冰窖的话,他不能要女朋友的钱。最终在全家都在尽全力挽留的情况下,他父亲还没有能挨过春节,带着对家庭无尽的牵挂,病逝在寒风凛冽的冬天里。其次,是陈捷的工作,因为父亲的病重,原本陈捷联系好的工作,也因为他迟迟不能到岗而被取消了。因为照顾化疗的父亲和与帮助母亲经营家里的薄田,他没有精力和时间再去找其它的工作,林逸所在的公司有一个好机会,公司招聘储干,按陈捷的条件完全可以满足要求,但陈捷再次拒绝了林逸,一来他是想就近照顾这个家,二来他也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是靠关系找到的工作。就这样在家里零零散散地做了一段时间的短工,时常往返于广州与湖北之间,反而增加了不少费用,至于他什么时候完成毕业论文答辩,林逸却一点都不知情。第三,针对陈捷家烂包的情形,在村早就传得沸沸扬扬,有的人说陈捷不应该念这么多的书,把家里念得这么穷,有的说陈捷的父亲不会营生,都这样子了,还只顾着自己平时的高兴,打牌抽烟喝酒一样不缺,更有甚者,奚落陈捷将来还是会回到农村“捋牛尾巴”,而且这就是从她自己的亲爸嘴里说出来的。后来这些话传到了陈捷的耳朵里,虽然陈捷与她的事情在村里还没有公开,自从这个事情过后,陈捷明显得跟她沟通得少了。在这三件事情上,她一方面对陈捷的选择有些生气,另一方面也感觉到多年的交往,陈捷已经不像刚上大学那阵子对自己那么在乎,或许,真的是她的关心才逼得陈捷渐渐地远离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