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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晏臻没能去送机,那天他的案件二审开庭。 当贺晏臻换了辆十来万的代步车赶往法院,却被堵在早高峰的路上时,何意的飞机正飞越国与国之间的疆界。 会遗憾吧?周昀事后跟贺晏臻聊天,问他,你俩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尽释前嫌,却连个送机的机会都没有。不怕因为这种小事再闹掰? 贺晏臻正在研究卷宗,闻言无奈道:我总不能跟法官说,我今天没空,你再选个良辰吉日开庭。 周昀哈哈大笑:何意不介意? 不介意。贺晏臻道,他跟你说的一样,说这些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何意第一次说这话是他去西藏义诊前夕,那次贺晏臻想去送机,被何意拒绝。 贺晏臻以为他是想保持距离,何意却主动解释:我的出发时间太早,你从酒店过去找我,差不多四点就要起床。你这几天为了案子来回奔波已经够累了,这样实在没必要。况且我现在长了嘴巴。 少一次接送机,少打一通电话,谁忙起来忽视了谁那些热恋时天塌地陷的事情,现在看起来几乎幼稚到可爱。 好像那时候没长嘴,有问题不问不说,只凭自己瞎猜测。也没有长眼睛,对方的心意全然看不见。 贺晏臻被何意话里的自嘲逗笑,他那几天的确辛苦,已经二十多小时没睡觉,于是答应下来:那我明天不送你了。等你回来,送你一个礼物。 是那件旧的八音盒。 何意见到的时候傻傻愣住,他难以置信地蹲下去,用指腹抚摸着上面的裂痕,随后轻轻拨动开关。 光阴从这些裂痕中穿过。 咔哒一声,歌剧院的红丝绒幕布缓缓拉开,音乐声叮咚响起。 我会一直带着它。何意别转过脸,声音中带着潮气,谢谢你,这是我的阿拉丁神灯。 秋去冬来,元旦前,何意顺利结束了自己的热带病学课程,并参加了法语的TCF考试。成绩还没出,但他已经跟进修的另一位同胞向朋友推荐的营运中心提交了申请。 贺晏臻代理的首起刑事案件则等来了二审判决书撤销原审判决,改判被告人无罪。 又过几日,何意收到了通知,他跟同伴的申请都已经顺利通过,且当前正有一个尼日利亚的项目缺人少,组织询问俩人是否愿意参加。 何意欣然答应,立即收拾行囊,直奔基地参加出任务前的新手培训。 来利村后的三大幸事,一是法语老师不错,有她教学,觉得法语学起来挺简单;二是分配到一位热情友好的舍友;三是偶然发现一处超好吃的中餐馆。现在要跟他们说再见了。 何意跟贺晏臻视频,给他看身后湛蓝的大海,又笑着偏头看他:新的一年了,学弟有什么新年愿望? 贺晏臻认真看着镜头。 那头的何意正在轻快地笑,凉风将他的头发吹得微乱,他神态轻松,眼睛干净明亮。 贺晏臻笑道:希望我们都能平安喜乐,笑口常开,年年有余,万事胜意。 第112章 乍暖还寒的时候, 何意给贺晏臻写了一封信。 这封信在尼日利亚写完,由何意的同事从阿姆斯特丹寄出,中途几经波折, 到贺晏臻手上时已经是暮春时节。 收信这天, 贺晏臻刚参加完一场刑辩研修班。 天气回暖,他一手拎着西装外套, 另只手抓着那封远途而来的信件, 一路急匆匆回家,擦桌洗手, 小心翼翼地裁开信封,将纸张摊开在桌面上。 何意在结束训练后, 跟贺晏臻一直保持着电话联络。有一次他说有空时就写信,贺晏臻还当他一时兴起的玩笑话。纸信哪有邮件方便? 直到何意在医疗点的第二个月,那边政府为了切断武装土匪的联络, 关闭了当地的通信网络。 二十天后通信恢复,俩人再次联系时,何意告诉他信已经发出了。 此时正是傍晚,窗外的斜阳是抹艳丽的橙红,贺晏臻看着纸张上的字迹,忽然觉出了纸信特有的生命力。 我像是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何意在信里详细描述他的经历。 在去任务点前,他先接受了生存训练需要在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使用无线电联络工作人员,并在对方抵达之前完成指定的任务, 需要学会给越野车换轮胎,要接受防雷训练,知道在那些地区什么时候是安全的, 如何面对可能遇到的勒索 何意有过准备, 训练结果自然很好。他以为自己的第一次任务会很顺利, 直到他一路颠簸,踏上那片土地,见到了那些等待救治的病人那些几乎闻所未闻的,被恶魔吞噬掉半张脸的人。 在这个贫穷的世界里,人类的生活是另外一种模样。 何意的任务是给Noma病儿童做手术治疗,同时培训当地医疗人员。 Noma病是一种坏疽性口炎。这种口腔疾病发病迅速,会使人的牙齿黑烂,面部肌肉坏死腐烂,继而破坏骨骼,在脸上留下空洞。何意之前并没有接触过这类病人。这种主要因营养不良和口腔环境引发的恶疾,在经济发达国家早已绝迹。在国内也十分罕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