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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又道,可我刚刚已做了那姿态在,如今我又“无功而返”,岂不是叫那些人看笑话?日后我还能如何在众人面前自处?他们定以为我怕了沈无疾那无耻蛮横的阉狗,说不定,还以为是太尉也惧沈狗权势,若这笑话叫太尉听了,恐怕我也讨不了好。 君若广左右一想,心一横,同时也计上心头,整了整衣裳,冷笑一声,随即缓和神色,朝酒楼外走去,和气叫道:“子石。” 洛金玉正望着油饼铺发呆,忽然听得自己的字,回过神来,回头一看,怔了怔,本能排斥与厌恶,没说话,只是默然防备起来。 君若广见他神色微妙变化,只当他是畏惧自己,心中又得意起来,面上却仿佛老友似的热情亲切:“还真是你,还怕认错了。” 洛金玉不想见他,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要走,却被君若广两步追上来,拽住了手臂:“等等,见着了院辅先生,就这么走?” 洛金玉被他拽停下来,回头看他,冷冷道:“我已非太学生。”是君若广亲自逐他出院的,“放手,别碰我。” 君若广笑了笑,道:“哦,对了,我记起来了,还是我亲手帮你整理东西,送你离开的。” 洛金玉目光更冷,心中也愈冷。 君若广之为人,哪能帮人整理东西,那时君若广领着一些人,里里外外堵住欲要离去的洛金玉,非说他品行不端,又有八杆子打不着的其他寝室学生非说丢了财物,要从洛金玉这查,省得他趁机偷了财物离去,日后找也找不回来。 这借口实在蹩脚,可谁在乎呢,谁都看得出,君若广不过就是要刁难洛金玉而已。 洛金玉自然不肯,他行得直,并不怕搜,可他分明一眼看出这就是为了羞辱他,以他刚烈性情,又哪里肯平白就遭此折辱? 他便出言辩驳,不肯就范。 君若广本就无理,自然一如既往辩驳不过他,那君若广就不说了,使了个眼色,让几个人押住洛金玉在旁,其他人则一拥而上,将洛金玉打包好的被褥书本行李翻得乱七八糟。 自然,什么也翻不出来。 可君若广也出了一口气。他让那些人松开洛金玉,又看看地上被踩得满是污脏脚印泥土的被褥书本,刻意作出关怀模样,问:“哎呀,都这么脏了,不要了吧?”又故作训斥,“叫你们查贼而已,把别人东西弄成这样,他家本就穷,这下子怎么好?”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颗碎银,“赔给你吧,去买新的。” 洛金玉忍了再忍,牢记母亲所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他看也不看君若广,走过去,蹲在地上,沉默着收拾地上的行李,将书本收好,又去叠被褥。 这被褥乃他母亲夜里一针一线所缝,说去太学院里住宿,怎么也得给他带一床新被褥去,也非虚荣攀比,只是身为母亲的不舍得罢了。 她道,她儿那样好,无论如何,一床新被褥还是该有的。 她舍不得点油灯,趁他睡着后坐在月下缝的,月夜毕竟还是朦胧,她眼睛本就有些不好,又非要给他缝得密集整齐,手都被扎红了。 还是有一次洛金玉偶然起夜才见着,当下红了眼,跪在母亲面前,向她许诺,定好好学习,诚挚做人,孝敬母亲,绝不愧她期望,有朝一日,还要为她请封诰命。 她笑着摸他的头,道,我儿只需无愧天地良心,做一于国于民有用之人,娘这一生,无需你报得钱财金银、诰命身份,只需你报社稷苍生,足矣。 洛金玉整理着被褥,忽然见到一只脚踩在上面,又狠狠踩出一个脏兮兮的足印。他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君若广:“请你让开,你踩着我的东西了。” 君若广挑眉:“哦!”他依依不舍地挪开脚,附身向他,压低声音道,“你倒是叫沈无疾又来给你出面啊。怎么不叫?哦,我想起来了,他被他干爹曹国忠踹南京去了。谁都知道曹国忠最亲近重视他,这回把他踹那么远,你以为是为什么?” 洛金玉懒得理他,低头继续整理被褥,用绳索一一捆好。 君若广见他这轻蔑自己的模样就来气,伸手拽住他的衣襟,逼近了猖狂道:“因为曹国忠得罪不起君太尉!你以为一个沈无疾就算得了什么?他算个屁!他就是曹国忠的一条狗,曹国忠也不过是皇上的一条狗,你洛金玉又算什么,一条狗惦记的骨头!成天里把自己当个什么人物,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现在怎么这么落魄?叫你那姘头来打我啊!叫他来啊!” 那时,洛金玉对沈无疾也没什么好感,他也并不知沈无疾私下里去大闹君若广家的事,只当君若广又在发疯,他也不说话,就这么冷冷地看着君若广黝黑扭曲的面庞。 君若广见他这样,更气,却也总不能真在这动手打洛金玉一顿,只好提着他衣领重重一推,哼道:“我不和你这丧家之犬一般见识!你已被逐出太学院,立刻滚出去,学校清净之地,容不下你这样伤风败俗的无耻之徒!” 洛金玉不再理他,自顾自将行李重新整顿好,挑在肩上,就这么离开了太学院。 …… 如今君若广有意叫洛金玉回想起那时的事,转瞬却又故作姿态道:“师生一场,早些听说你出了狱,你母亲与祖父母又皆亡,你再无亲无故,本也想着接济你一些的。虽然你那时候误入歧途,做了些不该为人做的事,可毕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