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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为沈无疾斟酒时,洛金玉道:“公公既在宫中已饮了酒,便最好不要再饮,酒多伤身。” 西风点点头,道:“洛公子体贴,西风不及。” 他转而为洛金玉斟酒时,沈无疾道:“洛公子还在养病,别给他倒了。” 西风点点头,道:“干爹细致,儿子不及。” “不及什么?少在这混,光听你说了。”沈无疾白他一眼,“下去吧。” 西风急忙收了餐盒,往外开溜。 屋内又剩下两人,正相顾无言时,灯花噼啪炸开了一下。 “听闻灯花炸开,是好兆头。”洛金玉望着烛台,笑了笑。 沈无疾隔着烛光看他:“洛公子不是向来不信玄言玄语的吗?” 为此,洛金玉曾还写过一篇《问石佛》,以此嘲讽寺中石佛死物,神鬼无稽。 洛金玉的笑淡了下去,道:“人总会变的。” “咱家不这样觉得。”沈无疾道,“咱家觉着,人不会变,若看着像变了,也不过是本就那样。” 洛金玉笑了笑,没说话,挽起衣袖,拿筷子去夹菜。 沈无疾虽吃不太下,但见洛金玉在吃,也拿起筷子夹菜,慢慢地吃。 两人沉默地吃着,谁也没再说话,却逐渐的不再尴尬。 西风候在廊下,不多久,听里头传来干爹的声音:“收了。” 他忙招呼丫头进去,将桌上的残羹碗筷一一收了,刚出去,看着丫头往小厨房走,一回头,便见沈无疾也从房里出来了。 西风并非有意,却也着实拦在路中,不肯让开,滴溜溜的眼珠子从门口滑到干爹脸上,揣着手,欲言又止。 沈无疾哪能不知这小兔崽子在想些什么,好在今日心情不错,便只是抬起脚来,轻轻地踹他小腿肚子一下,哼道:“让开。” 西风这才让开,又见身后那门已关了,便跟在沈无疾身旁,一路小碎步走着,低声道:“干爹,大过年的,陪干娘多说会儿话。” “都子时过半了,说什么。”沈无疾嫌弃地看他,半晌,声音小了些,道,“还生着病呢。” 西风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干爹果然细心体贴。” 沈无疾不太自在,恼羞成怒,屈起食指,狠狠敲在西风的脑壳上。 “哎哟!” 西风倒吸一口凉气,委屈巴巴看着他,可这样子转瞬即逝,他立刻又讨喜地笑了起来,道,“儿子还未给干爹拜年呢。” 第9章 大年初一不上朝,且宫里有其他大太监轮值,可沈无疾却仍起了个大早。他不似平日里的富贵豪华,挑了身白底间红纹的低调衣裳,提着食篮,独自去了天牢。 沈无疾下到昏暗潮湿的天牢,示意狱卒停在原处,只有他自己提着篮与灯笼前行,直到尽头,他停下脚步,将灯笼挂在墙上。 尽头的牢室里很大,正中央用六条成人臂粗的铁链分别锁着犯人的脖子,四肢与腰,铁链的另一端则深深地嵌入了石壁中。 犯人身上的囚衣破破烂烂,血污得不像样子,人也垂着头,像是死了般,散乱的长发覆着面。 沈无疾拿钥匙开了锁进去,将食篮放到桌上,摘下斗篷帽子,露出脸来,神色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冷漠,如在寻常的达官显贵面前那样柔顺,聊家常似的:“昨夜三十儿,这儿的吃食可与平日不同?” 听到他的声音,那犯人如遭雷电通身,猛地一抖,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狰狞的脸,手指也张开,手背冒着青筋,张牙舞爪地想要挣脱铁链,扑上来掐住沈无疾的脖子。 铁链猛地发出巨大的响声,在这沉闷的地底下越发放大,令人心头一悚。 沈无疾却丝毫不慌不惧,他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嘴角的笑意未变分毫,看着对方利爪仅仅离自己的脖子只有半指距离,眼都未曾眨一下。 “沈无疾!你这贱人!” 犯人从嗓子里发出了如鸮叫声,尖利难听得刺耳。 “阉人的声儿本就难听,你这样,更令人头疼。”沈无疾缓缓道,“曹公公,大过年的,除了我,怕也没人来看望你,你又何必呢。” 沈无疾眼前这个吊于天牢深处的犯人,正是天下以为早已被他手刃的曹国忠。 曹国忠没有死。 此事知道的人很少。 曹国忠且不能死,因曹国忠的身上藏有一个大秘密。 曹国忠仰头乱叫,张狂地骂沈无疾祖宗十八代,形若癫狂。 沈无疾原还揣着手在腹前,耐心等他骂完,却见他始终没停嘴,便转身去一旁的桌边,打开食篮,将饭菜一一取出,摆放到桌上。 曹国忠骂了一阵,见沈无疾无动于衷,终于不骂了,强自镇定下来,冷笑连连,咬牙道:“沈无疾,你别以为你春风得意。你以为你帮那群贱贼卖了我,他们就当你是自家人?呸!你是个阉人,对他们而言,你和我,没什么差别!” 沈无疾微微一笑:“无疾之所以是个阉人,也无非托曹公公的福。” 曹国忠眯眼,道:“冤有头债有主,沈无疾,卖你的不是我,阉你的也不是我,若不是咱家当日见你机灵,将你带在身边,你这一辈子都只能待在浣衣局里做个浣洗小奴,甚至早就没命了!你倒好,倒怨到咱家身上来了,良心被狗给吃了!若不是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