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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终归是鹿,马终归是马,倚靠权势指鹿为马,也只瞒得一时三刻,却瞒不过后世煌煌史册,天下睽睽众目。”洛金玉道,“公公又何必说那些令人沮丧之言。” “你倒是不沮丧,”沈无疾斜眼瞥他,凤目如飞,“咱家还以为,你在牢里待了三年,连咱家的府门都愿意踏足了,是足够沮丧了呢。” “三年来多谢公公内外扶持,方令在下的母亲得以安葬,不至于暴尸郊野,也令在下得以囫囵出狱。”洛金玉说着,便要起身。 沈无疾眼疾手快地摁住了他:“说话便说话,又起来做什么?好容易好点儿,你非得大过年的死——” 沈无疾忙将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洛金玉见他窘迫模样,微微一笑:“公公嘴硬心软,在下明白。” “谁——谁嘴硬心软。”沈无疾白他一眼,“咱家是怕你大过年的寻晦气。” 洛金玉又笑了笑。 沈无疾忍不住偷偷去看他笑。 洛金玉不笑的时候十分清冷,而笑起来,便像是雪融了,花开了。 沈无疾被他这样笑着看了会儿,忍不住便讪讪道:“咱家也想救你出狱,只是当时曹贼盯得紧,怕漏了端倪给他看去,只能委屈你了。后来曹贼虽除,可……可里面盘根错杂,许多事也不想说出来污你的耳,总之,便如今才寻得名头大赦,助你出狱。” “在下明白。”洛金玉道,“已是有劳公公许多了。” “明白就好。” 沈无疾不自在地说,“那你且在这安心休养,待休养好了,来去自便。至于你的功名与回太学的事,咱家再想想法子。新皇登基,总不能只大赦一次……” 新皇那样好糊弄,便得多糊弄。 洛金玉又笑了笑:“公公以为,在下投公公府中,是为恢复太学生的身份?” 沈无疾忙道:“咱家没说这种话,你莫要胡说。” “在下别无它意,公公亦不要误会。”洛金玉道,“只是,太学藏污纳垢,在下不屑再去。而朝中狼虎环伺,在下亦不屑与之为伍。在下如今已无功名之心,只想报公公之恩,此后便归隐田居,做一樵夫钓叟,了此余生。” 沈无疾细长的眉皱了起来,盯着他看了许久,怒道:“你说的什么胡话!” 洛金玉有些讶然地看他:“在下——” “先还说你未曾沮丧,如今却沮丧至此!”沈无疾越说越气,“不过就是关你三年,莫说你方才十九,便是你二十九了,三十九了,四十九了,又如何?关了三年便罢,你还不知足,还想将接下来三年,十三年,三十年,都一同赔进去?” “公公此言是为何?”洛金玉不解地问。 “咱家是为何?咱家为了你们这些读书人比琉璃瓦还脆的心肝儿!”沈无疾横眉冷道,“太学藏污纳垢,你便不读了,朝中狼虎环伺,你便不去了,若像你这般的清流人人如此,那百年之后,太学都是些什么热闹,朝中又都只有些什么人!你倒是独善其身了,谁又来兼济天下?” 洛金玉一怔,像第一次见识到沈无疾似的。 “若咱家与你一般,那咱家就该在去了势的当晚咬舌自尽!”沈无疾接着喝道。 洛金玉:“……” 沈无疾说完,也意识到这话说得不该,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两人沉默片刻,洛金玉道:“公公高见。” 沈无疾不说话。 “我家破人亡,母亲为我而死,不孝子连她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得,实在是心灰意冷,只想了却残生。若非身体发肤,受之母亲,不敢自毁,我怕都无心求生。”洛金玉道,“公公好意,在下心领,却心意已决。” 沈无疾瞪他半晌,最终狠狠甩袖离去,在门外高声骂道:“书呆子!” 洛金玉在屋内垂眸望着自己的手,良久出神。 他的手曾生得如女子的手一般柔嫩,却不是值得自得之事,不过是因他母亲在世时总不让他做事。包子店不让他去帮忙便罢,在家时,连碗筷都不让他洗,笤帚也不让他拿,只盼他学有所成,叫他君子远庖厨。 都说慈母多败儿,母亲却与人笑言,说这古话看来也有不对之处。 可如今看来,却也没有不对。 母亲慈爱,终于养出了他这么一个索命鬼来。 她曾盼着他用这双手作出锦绣文章,答出状元头卷,却不料,他最终用这双手写出了詈骂小人的文章,将自己送进了牢狱,且害她送了命。 牢狱生活苦,何况洛金玉是得罪了权贵进去的,哪怕沈无疾与君若清暗中打点,却仍不能护得他十分周全。 洛金玉的手被上过刑,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手枷,十指隔着套入刑具,用力一拉…… 还有其他明明暗暗的招儿。 到头来,这双手连筷勺都难以拿稳,遑论握毫挥洒。 当时提及要为沈无疾书府内匾额,亦是一时冲动,好在对方没有应了,否则洛金玉都不知自己要如何蒙混过去。 洛金玉在屋内坐了好一会儿,忽又听得门响。 他抬头看去,是那伶俐小宦官西风。 西风年纪小,生得一张讨喜的漂亮模样儿,朝洛金玉弯着眼笑:“洛公子,药喝完了吗?” 洛金玉点头。 “我叫人来收。”西风招呼丫头进来收了药碗,又对洛金玉道,“洛公子,你近几日身子可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