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精神胜利法〉
顾华为她推开门，无比沉重。 前方吉凶未卜的未来，他却要成为其中媒介，在她的演艺生涯中担当重任。 朝顏走了进来，表情永远都是那样寧静从容，回头安抚一下那隻随时会撕咬任何生物的野兽，要他乖乖等，在外面等。 虽然都是熟识，但顾华瞬间有些不寒而慄，关上门的时候邵添用小眼睛瞪他，对他充满警示和防备。友谊走到这个地步，顾华深深叹了一口气。 即使如此，这还是对的吧？ 有机会不把握住才是傻子，这分明是双赢的局面。 会议室里，有导演、顾华、编剧，製片方刚来过了，老早就说明好自己的立场。会议室外，有个人紧绷着肌肉，用小眼睛在毛玻璃外奋力的扫视。 「大家好，我是朝顏。既然顾华在这里，应该就已经明白我的处境才对。」朝顏说话轻轻柔柔，但又无比坚定。编剧看得眼底发光，满意的直跺脚。「即使如此，也没关係吗？」 其实顾华也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情，只是一早收到导演通知：『你认识朝顏对吧？请她过来吧！湛漪澜这个角色非她莫属。』 顾华最初接到剧本时，就会把湛漪澜自动带入朝顏的脸，性情、气质，各方面的完美与之贴合，他甚至怀疑这是编剧为她量身打造的角色。 但是为什么突然？ 顾华给导演来去电话，与他说明朝顏和方会长之间的事，不过导演说正是因为如此，这个机会才落在了朝顏身上。 不准他细问，只是要他把朝顏带来。 于是他就说服她来了，不管是以朋友的立场为她着想，还是前几天双妍芮哭丧着脸说想要朝顏回来，他都该踏出了这一步。 还是有点不安，方会长又不是隔三差五突然良心大发的性格。 「方会长说，这次放你一马。还亲自帮忙促成了。」导演的神情有些复杂，製片商的指使他也很无奈。封毓是如此，朝顏更是如此，但幸亏她们都很好，至少编剧很满意。 「没有附加条件？」朝顏有些迟疑的问。 「没有，这里是合约，你可以仔细看一下。」 这么好的机会，就算是个恶意的饵她也必须咬，即使现在一点端倪都没有。 有一女子从侧门入，姿仪端庄，低眉顺目，一袭蓝紫色小袖对襟长袄、十二幅褶裙、鹅黄围腰、青白抹胸。手执紈扇遮面，从容移步至布景中央。 双妍芮没有看到她的脸，但看到身姿便明白了。过于吃惊，表情管理都不好了，目瞪口呆屏气凝神，就等她『亮相』。 为什么没有告诉她？为什么这阵子没联络？为什么突然就这样出现了？ 先涌上心头的居然是背叛的感觉，自己被隔绝在她的喜悲之外。不过随着她放下扇子的那一刻，漫天的喜悦已成大水淹没了不满所砌成的雷峰塔。 「朝顏！」反应过来之前，双妍芮已经朝她狂奔而去。 她们拥抱、尖叫，好像她们很好的时候，好像她们从来就没有断联过。 现场的反应自然是看呆了，演员中不妨有很多美人，但如此非人的实在少见。有人嚷嚷说懂了什么叫一看倾城再看倾国，更是庆幸着此剧光有这般容顏就值得一看。 「所以说，红顏薄命啊！」有人这么说。 无论她有多好，终究是为女主牺牲的角色。 // 朝顏搬回来了，一切自然的就像没有离开过。 也好像没有试图为她的离开做出解释。 所以双妍芮也只能理解为神的思考模式并非凡夫俗子可以懂得的，她们能做的只有当她来时热烈欢迎，当她走时静心等待。 还是那样好的朝顏，去了趟超市准备一桌子饭菜。原本在埋伏艺人的素素都特意赶了回来，吃到好吃饭菜那刻激动的差点落泪。 「就是这个味道啊……」素素平日冷淡的语调都高了八度。 不过没办法开心太久，双妍芮凌晨就要出发去第一次拍摄。要出发之前朝顏替她准备了两条饭捲，她道谢，并给朝顏一个紧紧的拥抱。 失而復得她很感恩，但又怕自己去了回来一切又变调了。朝顏在想什么她从来不讲，而他们也从来不问，彼此之间小心翼翼的，又万分珍惜的。 「小心安全。」朝顏笑着看她和顾华出门。 「知道了。」 她怎么觉得朝顏就算在他们之中笑着，还是看起来那么孤独。 // 顾华买了新车，一股劲的对她炫耀，车底盘怎么样、避震怎么样，她根本听不懂，听了只想睡。 其实折腾一天了，她在这个时间点想睡觉也并不奇怪。顾华没有怪她，只是开了暖气，让她好好睡。 这天的凌晨特别的冷，已经十一月初了也该有点冬天的样子。老天好像发现了自己怠忽职守忘记更换季节，于是拨弄转盘直接从夏天切成了冬天。 她只带了一件薄外套，顾华还是短袖，他体质燥，常常冬天还短袖短裤的。 睡梦中恍惚听见他打了几通电话，一开始是要妆发师多带件大衣之类的，后几通电话好像是幕后道具出了什么问题，急需顾华去解决。 顾华是百般不愿意，现在掉头回去，一来一往，双妍芮就几乎没有安稳休息的时间，直接上戏。 他如果当上双妍芮的经纪人，现在就不会有这种进退两难的处境了。顾华有些埋怨，在内心把利林和那间经纪公司骂了一遍，还有一心阻挠他的双妍芮…… 多方沟通下，终于找到了解决方案，只是他不想，他不想把她让出去。 顾华有种不祥的预感，要是不抓紧她，她就真的要跑远了。 跑到没有他的地方去。 在掛掉第五通来电后，双妍芮睁开了眼，那些通话内容她都听见了。 「放我下车吧！」她说。「要是把我载到场地再掉头的话，你也会很累的。」 顾华带着复杂的眼神，亲自下车将双妍芮送到利林车内。 分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他有种拱手让人的感觉，佔有慾这种东西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得过来。他分明告诫过自己要守好分寸，既然他不敢踏出那一步就该当永远的挚友。 一出了车子，双妍芮裹着薄外套在寒风中蹦噠。 「快到了，不然我抱你？这样温暖一些。」顾华张开他的双臂说，他的手臂还真的是一点鸡皮疙瘩都没有起。 双妍芮看着他，居然呵呵笑了起来。 「居然想对着我练习什么撩妹技术？嘿嘿嘿！果然我们顾华也到年纪了吗？开窍吗？还是要出柜？」 果然双妍芮的白目无人能及，顾华也不客气立刻扣住她的颈子，用拳头挖她太阳穴。这么暴力威胁了，她还是呵呵笑，笑出泪水。 利林开了车窗，无言以对的看着一男一女拖拖拉拉嘻嘻笑笑地走了过来。 「双妍芮，过来。」在寂静的夜里，这句话特别响亮。双妍芮看见前辈在路灯阴影下有点严肃的侧脸，瞬间就打起了精神，快步上前去，打开车门，跳了进去。 本来就要过去的，这句话本来可以省去的。顾华皱起眉头，还是觉得不对。 他走了过去，敲了敲正准备闔起的车窗，说：「我们妍芮怕冷，还请前辈开暖一点。」 又出现我们妍芮了，只有在外人面前才这么称她。双妍芮对着假模假式的顾华又是一顿消音笑。 前辈对着顾华也笑，笑得和蔼可亲，轻柔说道：「我会让她满意的。」接着靠近副座的双妍芮，越来越近，越贴越近，一瞬间双妍芮都呆了，心脏跳得好快。 利林替她系好了安全带，然后礼貌的对顾华带着攻击性的眼神点了头，瞬间发动，呼啸而去。 顾华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束手无策。 那是挑衅没有错。 // 他们今天要演的部分，其实是整部剧的中后半了。段縹霄出任务被人追杀，为了不透露身分而跳下溪谷，敌人遍寻不着，往下游捞尸体也捞不到，半旬过去便放弃搜索了。 事实上段縹霄拖着重伤的身子往上游走去，那里有个隐密的小屋，不会有人来打扰…… 谁知道白仕之为了找她，居然依样跳下了溪谷，顺着她一隻遗落的绣花鞋，误打误撞找到了这里。 两个都受了伤的人，在这里疗癒彼此，抱着可能再也上不去的心态，终于互相表白了心意。 这段场景专属男女主角，牵扯进的演员比较少，况且冬天准备要来，若不早点拍就折磨了。 「信仰氏不来吗？怎么是前辈亲自开车？」她问。 「信仰氏去顾封毓了。」他说。 也是，素素刚才还一脸可惜的跟双妍芮说：『打赌可能是要输了。』 『什么打赌？』 『一千万就这样飞走了。你家前辈可能是要闹緋闻了。』 『什么？不要胡说八道。』双妍芮直觉还是得护着前辈的，并再次体会到好友职业的可怕。 『那个新人封毓，几乎是天天贴心接送啊！堂堂一个满档大演员，还是这么大一间经纪公司的裁决者，怎么会顾一个初出茅庐的小演员成这样？没有其他员工吗？难道是故意闹緋闻的？』 双妍芮看向前辈，他毫无异样。 「现在信仰氏是我们三个的经纪人吗？」 「你想要单独一个经纪人吗？」前辈看向她。「想要谁？顾华？」 前辈的语气莫名有点严肃，是她哪里说错话了吗？ 「这倒没有。」双妍芮连忙否认。「信仰氏再完美也是肉体凡躯，就怕他累坏了。」 沉默一段时间后，他说：「会尽快帮你安排经纪人的。」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要她把信仰氏让给封毓吗？ 虽然是她自己提的，得到这个结论她不太开心。俗话说没有比较没有伤害，她现在的情形正如素素所说：『首席弟子之位都还没坐稳，就出现野心勃勃的老二了。』 更糟的是，现在因为接连入戏过深的缘故，她对前辈还是会有不可控的身心变化的，吃醋、嫉妒，这种负面情绪也是加倍的。即使知道这感觉是暂时的、终究会过去的，但难受还是难受。 看着前辈对封毓好，她会想起自己，偶尔前辈也是对她很好的……但对封毓他更有种怜惜的感觉。 难道是她不够楚楚可怜，不够可爱，不够弱小易碎吗？ 难道是她在他眼中本来就没什么特别的吗？ 或许，她就是一个开端，以后会有更多更多人在前辈庇荫下成长，她就是反应过大了，外加自以为是。 她是独生女，没经歷过不被偏爱的日子。现在，她也该是时候适应了。 至少她是第一个，所有事物都可以当作是她大方让出去的。让给你经纪人，让给你前辈的疼爱…… 这种精神胜利法却让人更加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