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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带进来的那日,容泽屈尊来了牢中,满面春风,雍容华贵,远远站在水池另一侧,看着我,空旷刑室里,她声音不疾不徐,定定望着我,夜兮白。 后来我要是先明了她当时要说的话,一早头回见面时就该对她狗腿子些,当个乖觉仙童。只是再后来我又明白了过来,即使当时我对她再狗腿子些,她容泽天女也还是断然容不下夜兮白的。 当时只顾想着阿玉,便也没应她的话。 容泽微微高了语调,提了提繁复华丽的衣摆,夜兮白,本宫唤你呢。 既然她乐此不疲唤得亲热,我便也应了个声,天女大人您有话便说,有屁便放了,文雅仙人放个把屁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 容泽的脸微微青白了一瞬,不过也只一瞬间又平复了下来,朝我笑了笑道,命短之人才口舌刁滑。 脸一边忽然痒了痒,手被拴吊着动弹不得,于是把脑袋挨在肩膀上蹭了蹭止痒,又大声朝容泽龇牙笑了一声,天女您说话能不这么温文尔雅么?小的没听明白,小的也不懂您话里含义高深。 容泽掩嘴微哂,小嘴可真硬。不过呀,这待会儿可就有得你好受了。见我一脸无所谓,她又故作神秘道,你可知道,这池水是什么水? 我掀了掀眼皮子,索性也懒得再同她装,这上天界的老闺秀可不是什么善茬,我越说她就越来劲儿。不过我还是应了她,不就是一池子几百年没换过的馊臭酸水么? 容泽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望着我,瞧起来是馊臭脏,也难怪你这么想,只因呀,这是龙蛟的血,色泽如水,性阴极寒。知道为什么犯人都关在这儿么?瞧上去如同普通陈水一般,可在此处关上几月几年,再出去,哪怕仙元高深,也是一双废腿。 说完她又掩口娇笑起来,不复先前荣华尊贵,倒是花枝乱颤,似乎她现下是折子戏里那腮生黑痣老媒婆一位,将将替我这二八年华的不举小公子找了个勾栏院里出身的老花娘,还是个三十四五,如狼似虎。 那副幸灾乐祸看好戏的模样,我都能依稀瞧见她媒婆头花下那颗黑痣上还生了一绺黑毛,恁是个真真切切粗又壮。 将将被我取名成媒婆的闺秀容泽又俯下身去作势嗅了一嗅,再抬起头,对我道,哎呀,忘了同你说,你原先不是有个玩伴叫做冬寒?他便是一尾龙蛟,这池子里,便是放的他族人精血,现下这血池子里灵力淡了,他是鲛人遗族的贡品,现下也长到这血液转变的岁数了,不久也是要同这池子归为一体的。 撂下这一句,媒婆闺秀便施施然晃着那同她脸蛋一般明艳不可方物的流裳衣裙,慢腾腾走了出去。 我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唰一下垮了下来,心里也是,直到现在,被吊在水牢不吃不喝,不知道第几日或第几夜。 冬寒曾经被关在这里许久,兴许我闻不出来,冬寒却一定能嗅出来的且知道的,周围都是同族鲜血浸染,整日整夜鼻尖俱是寸割皮肉的血气,我完全无法想象,那一段时日他是怎么渡过。 水牢里一片死寂,我心中满是荒芜,阿玉呀阿玉,你终是狠心。 迷迷糊糊闭着眼睛,慢慢开始懂得容泽那一席话里大概是个什么含义,渗凉渗凉的寒气打脚趾头尖尖钻进来,如同一条灵巧冰冷的小蛇,自脚踝窜上膝盖,伸出细细獠牙,开始啃咬,冷得生疼,又痛到钻心。 才一睡,又细细密密地疼了起来,那叫一个销魂蚀骨,一个激灵,我耷拉着眼皮子又醒了。 我这回倘若真有命出去,约莫要成个瘸子。 眼里直直盯着牢房门口,肚子饿得两眼发花,直冒金星,总期盼着门口能飘进来俩块粉糯香软的酥糖飘进来捅进我嘴里。 果然是饿出幻觉了,似乎冬寒打开了牢门,还淌过了这一池子血,粉衫子轻薄又鲜艳,被打得透湿,脸色惶急不安。 我哂笑一声,无精打采说了句,刚想着糯米酥糖,怎么变出了个冬寒 幻觉里的冬寒却捧住了我的脑袋,小白,小白。 奇了!幻觉还会说话。 哪想拴住我的粗麻绳一松,手上一疼,整个身子也顺势往下一落,实打实落进一个薄削怀中。哦哟呵,居然不是做梦。 我瞬间又是一个激灵,望着一脸忧心的冬寒,朝他道,冬寒我饿 他摇了摇头,笼住我的脸,小白不怕。 我真不怕,我就是饿,饿得心里都脱相了。 冬寒抱着我又淌过去那一池子血,上池岸之后我拉了拉他的衣袖,鼓起勇气问了一句,冬寒那日怎么装作不认识我? 他皱了皱眉,我们先逃出这里再说,手上又捏了一团馨香光晕捂在我被麻绳擦破的手上,那一处立时就清清凉凉起来,舒服得很。 这一刻的冬寒,全然褪去那日我见他时的戾气与凶狠,如同那日我喉咙差点被捏爆的事不曾有过。 唔我饿得发昏。 冬寒见我无精打采,又将我抱了起来,看着我一双腿,言语里有些愧疚,这腿大抵日后逢风雪之日会有些疼,不过好在你这被关的时日不长,只是疼,还不会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