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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脑子一热为李月驰撑场面,也许在李月驰看来,不过一场无聊的猴戏。 直到李月驰已经行至面前了,唐蘅才想起自己手中空空如也,他抓起一罐啤酒,手指勾住易拉罐铝环的刹那,听见李月驰的声音。 李月驰轻声说:“唐老师,别喝了。”几分钟前还是“学弟”吧? 唐蘅说:“啤酒不碍事。” 李月驰不接他的话,竟然直接把手中的易拉罐和唐蘅那罐未开封的碰了一下,铝皮和铝皮轻撞,发出低而闷的声响。 然后李月驰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说:“我喝我的,学弟随意。”说罢仰头灌下几口啤酒,转身走了。 直到饭局结束,唐蘅滴酒未沾。 除他之外的几个人推杯换盏喝得热闹,一行人走出饭店时孙继豪已经微醺,黄董更是喝得舌头都大了,唐蘅朝李月驰瞥去几眼,见他神色如常,下一秒李月驰就坦荡地望回来,黝黑瞳仁像深不见底的湖泊,唐蘅觉得自己的目光是石子,掷进去了,听不见任何回响。 “孙老师,唐老师,接你们的车已经到了……”黄董打了个酒嗝,“路太窄开不进来,你们跟我走哈。” 于是几人假惺惺地告别一番,唐蘅和黄董握手,和郑主任握手,和朱秘书握手,和小莫握手,最后走到李月驰面前,李月驰逆着路灯的光,双臂下垂,唐蘅眯起眼,看见那亮白色的灯光像泪痕一样,顺着他手臂的线条一寸一寸流淌,最后在他的指尖凝结成一滴——“李月驰!”背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 唐蘅转身,见一个长发姑娘骑着电动车向他们驶来,正是昨晚李月驰骑的那一辆。离得近了,她下车,推着车走过来。 “啊,您是……”女孩冲唐蘅笑了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他的学弟。” “这是领导。” 唐蘅和李月驰对视,这一次总算在他眼中看见几分尴尬。夜风吹过来,四月初的高原很凉爽。 “呃,领导……您好,您好啊。”她还是听了李月驰的话,有些诚惶诚恐的样子,连忙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挽到耳后。 唐蘅只能微笑着说:“你好。” 她的五官很小巧,说不上美艳,但是精致。穿得也简单,一件粉色格子外套,牛仔裤,白色帆布鞋。 她让唐蘅想起那些在教室门口等男朋友下课的女孩子。 “师弟,走吧?”孙继豪说,“齐经理发短信了,他们的车在前面等着。” “哦,好。”唐蘅应着,便转身走向孙继豪,坐到车上才想起自己没有和李月驰告别。 回到酒店,徐主任主持了布置工作的短会,明天他们将去附近的村子里走访,徐主任抿一口茶,食指在 桌面上点一点:“明天早上大家都要吃饱啊!多吃点!说是附近,开车过去就要两个小时,可不像今天这么轻松了……还有,最后再说一遍,同学们,无论你看见什么听见什么,不许发朋友圈!更不许发外网!” 孙继豪轻声对唐蘅说:“咱们的学生,哪知道那些村里能有多穷……就怕他们乱发,咱们这是有保密条例的呀。” 唐蘅点点头表示懂了,心里想,其实自己也没去过贫困村。认识李月驰之前他对“贫困”没有具体的概念,只知道这偌大的国度里有人吃不饱饭,有人冬天买不起棉衣,认识李月驰之后他对“贫困”有了几分具体了解,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记忆变得不甚清晰,于是“贫困”又只是一个社会学的概念了。 回到房间时已是十点过,微信里积攒了一串新消息,唐蘅迅速划过,直到看见那个深蓝色头像。李月驰安静地躺在他的列表里,像一个面目模糊误入者。 唐蘅点进他的朋友圈。不是仅三天可见。唐蘅发现自己竟然没出息地松了口气,同时感到几分侥幸。他一条一条点开来看,一个字一个字默念,李月驰平均每月发四五条动态,内容如出一辙:石江特产牛肉干到货(原味、麻辣味),可零买可批发,物美价廉,量大优惠,详情微信咨询……一直翻到底,去年十月,全部都是牛肉干。唐蘅对着屏幕愣怔片刻,然后返回聊天框。 他盯着一片空白的聊天框想,如果他问李月驰牛肉干的价格,会不会太假了?又想起那个女孩子,她有一双好看的笑眼,显得无辜又纯情——也许时至今日,对李月驰来说,他做的一切都是猴戏。 那么李月驰为什么要配合他呢?也许是看在老同学旧情人的份上,也许单纯因为他来考察扶贫,没错,他们的评估结果直接影响澳门政府对此地的扶持力度,此时此刻,他代表权力,而李月驰一无所有。他代表权力,所以李月驰被叫来陪同,他代表权力,所以李月驰向他敬酒,他代表权力,所以他头脑发热唤了一声“学长”之后,李月驰就是恶心得想吐,也要应一声,“学弟”。 屏幕似乎闪了一下,唐蘅以为是错觉,然而下一个瞬间他瞪圆眼睛,看见“李月驰”三个字后面多了一行字:对方正在输入 紧接着掌心一振,唐蘅险些把手机甩出去。 李月驰:昨晚我骗你的 李月驰:我没有女朋友,她不是我女朋友 一阵恍惚,唐蘅问:真的? 李月驰:真的 唐蘅:为什么说这个? 李月驰:不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