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秦琼音是语文老师,叫她是因为昨天的语文作业。 为了适应高考试题,高二段的语文组每个礼拜会给学生出三张理解和文言文的小卷,按照考试时的分数严格批改。 而纪初谣的小卷是秦琼音全班批改下来错得最惨烈的一张,把她叫出来单独开小灶辅导了一遍,才让她回去。 从后门走进教室时早读已经结束,几个男生围在后排聊天,看她进来,张奇正随口问了一句:“妹妹,你早读被琼音姐叫出去干嘛啦?” 纪初谣没遮掩,随手抬了抬手上的语文小卷:“讲题。” 徐至秦眼尖,瞄到了上面的分数,震惊道:“不是吧妹妹,三十六分的满分,你才拿八分!?我以为像我这样每次只有十几分的已经够差了呢。” 其他也跟着不可思议,向林初谣要来卷子细看。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三岁的时候嫁到你们家做媳妇,屋里屋外忙的也是很辛苦啊……哈哈哈哈哈这特妈什么神仙翻译!竟然还听出了一种沧桑感!” 一群人指着文言文的句子翻译爆笑,从悦横空将卷子抽了过去,维护道:“你们干嘛啊,妹妹一直在美国读书,语文基础薄弱点不是很正常嘛,有什么好笑的。” 徐至秦捂着肚子眼泪都笑出来了:“这文言文功底是真的绝,翻译都带股塑料味儿!” 张奇正则憋笑宽慰道:“没事的,妹妹语文差点还有英语可以把分数往上拉一拉。” 谁想他这句话直接把边上一直没什么反应的岑易给逗笑了。 纪初谣听到声音扭头看去,“老大”今天倒是规矩地穿了校服制服,平板抵在抽屉的横杠上,靠着椅背看游戏视频。 一时间也分不清对方是笑她还是在笑游戏上的内容。 想了想,也就没去理会。 第一节课前的预备铃响起,大家各自回座位准备下节课的东西。 趁着这两分钟的音乐,纪初谣抬手敲了敲隔壁的桌子:“语文老师让你把那本《文言宝典》借我一段时间。” 《文言宝典》是高一的时候秦琼音专门为侄子定制的文言文提高攻略,里面结合了三百篇经典文言讲解,而他现在的语文成绩已经稳在了年级上游水平,继续留着用处不大。 岑易翻翻抽屉,想到是放在了后面柜子里,一时间懒得起身去拿,于是道:“别看了,宝典做的是不错,但差到你这种程度,基本救不起来了。” 纪初谣听了也没生气,只是平静地帮人回忆道:“老师说你之前文言文比我还烂,你有救,我也有救。” 岑易:“……” 岑易没想到小姨连这档子事都跟新同学讲了,并且精妙地发现对方用的是“烂”字而不是“差”字,这点深深挑衅到了他。 往后蹬开椅子,到后排的柜子里抽出《文言宝典》,将书搭在纪初谣的课桌上,但指尖没收回,仍按在封面上,垂着眼准备跟人打场持久战:“向别人借东西就没点什么表示?” 跟长辈教小孩说“谢谢”的情境一样一样,搁他这儿还添了一副你要是不给我道谢满意了,我就不给你的架势。 纪初谣张口就来:“谢谢老大。” 这回换岑易错愕了,眉头挑了挑:“你叫我什么?” 纪初谣觉得自己一定是最近听那帮男生“老大长老大短”的叫多了才会口误,反问道:“抱歉,你叫什么名字?” 岑易盯她看了两秒,突然勾勾唇角,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道:“我叫老大。” 说着非常爽快地将书朝她的方向推了推。 纪初谣:“……” 岑易占了个便宜,心情还挺愉悦。回座位坐好,翘着二郎腿等上课。 第一节课是英语课,英语老师韩灵在诺顿中学算是半个风云人物,任教没几年就评上特级教师,与她顶尖教学能力相对应的,是那寸草不留生的魔鬼暴脾气,比之秦琼音还要恐怖。 每次韩灵走进教室,都是高二七班这群混子最安静的时刻。 求生欲强烈怪不了他们,实在是韩灵每节课前照例“问候”全班的习俗太可怕了。 昨天开学第一天倒没什么,但昨晚云端的作业布置完,韩灵按照习惯会把所有人的对题错题统计一遍,但凡做错一道傻瓜题,第二天上课都会被她批判到怀疑人生。 因为云端作业现写现改,这个时候谁会被点名基本心里有数,几个男生畏缩着脑袋,只求一会儿灵姐骂得轻点。 谁知这回韩灵进教室后看都没看其他人,瞄准火力攻击一人:“岑易呢,站起来!50道单项你只做对5道,用你的脸在屏幕上滚一圈,都不至于做成这样吧?” 岑易脸上的笑容一收,脚也不抖了。 全班同学震惊回头望来:“卧槽,易神六六六啊,已经这么猛要挑战灵姐的威严了吗?” 纪初谣只是下意识地顺着大家的目光一起看看班上还有谁英语跟她一样差的,最后发现站起来的是隔壁桌“老大”,神情滞了滞。 岑易顶着全班崇敬又同情的目光,为自己昨晚的心大感到一丝悲壮。 小心地在深渊前试探出一脚:“灵姐,如果我说我真是用脸在屏幕上滚的,你信吗?” 韩灵皮笑肉不笑:“你要现在给我滚一个,我就信。” 岑易:“……当我没说。” 韩灵收回一记“料你不敢”的眼刀,继续道:“今天这五十道题由你来讲,给大家展示一下什么叫做被游戏耽误了的作死人生,其他同学引以为戒,不要仗着自己有几分天资就搁那儿浪,你以为你能二者兼顾,实际干啥啥不行,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眼前,一个暑假忙着打比赛,魂都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岑易拄那儿任人“鞭挞”,坦荡得一批,斜眼瞥了瞥过道边正襟危坐的纪初谣,身子僵的一动不动,一看就是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 过了两分钟,韩灵词库丰富得仿佛还能再战五百回合。 岑易已经听得有些脑袋嗡嗡,生无可恋地看了眼教室前排的钟表。 被叫一声老大的代价可、真、他、妈、的、大、啊、啊、啊。 韩灵洋洋洒洒骂完一千字小作文,总算消停了点:“好了,开始讲吧,顺便把你错误答案的原因也说出来,让大家好好欣赏一下易神的天秀脑回路。” 岑易有点笑不起来,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当场继承这天秀脑回路。 慢吞吞地点开平板的题库,怼着屏幕思考好久:“来,大家跟我看第一道题,我一开始为什么会选a呢……嗯,三长一短选最长,三短一长选最短,我就是单纯想测算一下这个口诀的套用准确率,明眼的同学都看出来了,我错了。” “然后第二题……显而易见,这几个单词我都不认识,选c是因为数学老师教我们不会的题都选c,但大家也发现了,数学上的规律在英语课上并不适用……” 韩灵:“岑易你给我认真一点!” 班上同学全程埋头憋笑,生怕灵姐的怒火转移到自己身上。 岑易继续第三题:“这是一道介词填空,灵姐教过我们做英语很多时候要靠语感,这样可以提升做题速度,我的语感就是选from,当然还是错了……也算是给大家买个教训,语感这东西有时候不能尽信。” 韩灵气到脑壳疼,抬手阻止道:“算了你别说了,出去到走廊罚站,我今天不想再看到你。” 岑易松了口气,再让他待下去他也掰扯不出什么东西了。 从桌上拾了英语课本往外走,路过纪初谣身边时,脚步慢了慢,故意低着声恶劣地来了一句:“帮你罚站一节课,就说怎么赔吧。” 纪初谣走神得厉害,没听清。 她现在心情有点沉重,幼儿园以来做学生十二年,头一回遇到这么“激情暴躁”的任课老师,看着岑易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直到头顶罩下一层阴影,才慢半拍地抬头,茫然眨了下眼。 岑易看人一脸悲壮惨重的样子,有被逗到,失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直接出了教室。 韩灵接下来没再叫人起来回答,快速讲完大家错得多的题,继续新课的内容。 岑易站走廊上,热归热,蹭着门缝溜出来的冷气,花三十分钟背完课本两个单元的单词表,很快捱到了下课铃声响起。 拎着课本走进后门,韩灵刚好从前门出去。 班上同学原地解放,瞬间跟炸开锅一样,一阵欢呼。 “老大牛逼啊,灵姐脸都被你气绿了!” “哈哈哈哈还是第一次看灵姐气到骂不出话来的样子,莫名酸爽,还是易神威武!” 岑易没搭理,任这群人在边上聊得火热。 半晌,一个纸团趁人不注意递到了岑易桌子上。 岑易挑挑眉,瞥了手指的主人一眼,原本想着怎么说也该是篇感人肺腑的歌颂信,谁想偌大的纸上只有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谢了。 除此之外全是打了草稿的竖式计算。 岑易:“……” 从笔盒里拿了只笔,挤在旮旯地的空白处快速写下一排字,将纸张揉成团扔了回去。 没过一分钟,纸团重新扔了回来,岑易拆开,好不容易在另一处旮旯地找到对方新写的内容,不禁哑然失笑。 ——这么没诚意?就不能来点金钱上的感谢? ——好人一生平安。钱要多少? 作者有话要说: 白天的玄学不怎么涨收,所以改成蹭晚上的了,接下来都九点更新。 第8章 岑易摇头笑着把纸团扔进桌肚里,说她没诚意吧,最后回了他一句好人一生平安。说想要点金钱上的感谢吧,又问他钱要多少。 不狠了劲逮人宰点,他都觉着有些对不住对方有求必应的性子。 纪初谣歪着脑袋盯了隔壁桌好久,但某人并没有要把纸条传回来的意思,甚至拿了张化学卷开始做起题来。 思考少许,碍于后排站着的男生太多,没再僵持。打开平板看了眼下节课的课表,自顾准备课本。 可能是过了第一天的新鲜劲,老师们叫纪初谣起来回答的频率低了许多。 第三节课结束有二十分钟的大课间,后面两节是自习课,班上的同学大都跑出去玩了。 纪初谣在座位上研究英语作业,吸取昨天的教训,她把家里给她买的新手机带到了学校,界面上什么软件都没装,只下了一个有道词典,结合平板做题还算方便。 一套流程下来基本就是看题10秒钟,单词查找2分钟。 仪式很虔诚,结果却不尽人意。 纪初谣把abcd四个选项都代入句子用软件翻译了一遍,最后翻译出来只有中文的语序稍有不同,干瞪着屏幕几秒,大胆揣测选了b。 五分钟后,题是看到第三道了,但选的答案没一个有把握的。 纪初谣有点写不下去,从书包里拿了水杯到教室前面的饮水机打水。 从悦刚倒完水,看她过来,不好意思道:“抱歉啊妹妹,最后一点水被我打完了,阅览区边上有茶水间,不然我陪你一起去吧?” 纪初谣心里正想着事:“没关系,我自己去就行。” 从悦没强求,提醒道:“你往右边的走廊走到底应该就能看到了,找不到的话可以问问班上男生,他们应该都在那边。” 纪初谣点点头,走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