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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七,正是七夕佳节。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之时,一架又一架马车驶到太极宫的承天门外,衣着锦绣的娘子走下马车,郎君则纷纷下了马。马车上挂着的灯笼散发着光,似乎在承天门外汇成了一条星河一般,闪亮夺目。 宇文修多罗按着王妃的品阶穿着翟衣,厚重的发髻上簪着金银和花钗,面上又化了厚厚的妆容,直让她觉得自己像是博物馆里展出的唐代仕女陶俑。 她刚走下马车,与李福一同走进宫门后,就见到了熟悉的人——同样装扮整齐的王氏四娘。与此同时,王四娘也看到了他们二人,只是她的眸光,却流连在李福身上。 “参见赵王。”王四娘盈盈行礼,声音娇滴滴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谁知李福却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并不曾多分一个眼神给她。见到李福如此,王四娘的面上登时就盈了委屈之色,贝齿咬着唇,似是谁欺负了她一般。 见到王四娘这副模样,宇文修多罗还有什么不明白。就在王四娘那样看着李福的时候,她故意摆起了严肃的姿态:“王四娘,你只记得给赵王行礼问安,怎不记得见了本王妃,你也是要行礼的。” 果然,听到“王妃”二字,王四娘的眼中似是冒火一般,却也无可奈何,强忍着怒气给她行礼:“参见......赵王妃。” 此时,眼见着王四娘还要说些什么,魏国夫人就前来对李福和宇文修多罗行了个礼,抓住了王四娘的手,制止了她继续纠缠下去:“四娘,随我进宫去。” 只是从始至终,她的态度都很是敷衍,并无敬重,显然没有将赵王和赵王妃放在眼中。看到这样自傲跋扈的王家人,宇文修多罗不由翻了个白眼,低声对李福道:“大王,你有没有听过两个词,一个叫盛极必衰,一个叫大厦将倾。” 似是诧异于宇文修多罗说出这样的话,他眼带惊异地看了她一眼:“王妃说得有理。只是本王也想送给王妃两个词,叫隔墙有耳和谨言慎行。” 宇文修多罗:“......” 二人就这样一路静默地行至了两仪殿内,分席而坐。一道屏风将各王公大臣与女眷分隔开来,宇文修多罗朝着杨太妃和寿光县主行礼后,就坐在席间。一条长长的案几横在她的面前,上面摆着七夕节食用的斫饼②,碧玉夜光杯中也盛着葡萄美酒。她抬眼望去,殿内富丽堂皇,灯火通明,女眷皆盛装打扮,梳着高高的发髻,穿着华丽的衣衫,脂粉香气盈了整个阁楼。只是众人依着品阶坐下,倒是十分井然有序。 不多时,李治就携着王皇后,萧淑妃和武昭仪走进了宴席之中,他坐在最高处,下首之人皆山呼万岁。 李治和颜悦色地命众人起身:“今日七夕佳节,乃是牛郎织女相会之日,吾在此宴请众卿,大家开怀畅饮,不必拘束。” 话虽如此,众人却不敢真的放纵,只端着仪态,欣赏着殿内的轻歌曼舞。 此时殿内鼓乐齐奏,曲子以琵琶为主,更有钟,磬,鼓,铙,丝簧和埙箫等相配③,一众舞女手中的披帛摆动着,衣袂纷飞,动作整齐地随着乐曲的节奏,舞着六幺软舞。她们舞姿轻盈,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 宇文修多罗却无心欣赏这样优美壮观的舞蹈场面,在这样正式的场合,大家皆是端正地跪地而坐,但是这样的坐姿却实在是让她的腿受不住,只觉时间过得格外的慢,心中不断祈求宴会早些结束。 不过一会功夫,上首的王皇后就吩咐一众宫女走进殿中,进七孔针和金钿针。王皇后依旧是不苟言笑的模样,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对众人道:“今夜七夕,大家要向织女星穿针乞巧,且随吾将这些彩色丝线穿过七孔针。④” 众人自是应下,一根根葱白的手指将彩色丝线穿过七孔针,染了红色蔻丹的指甲与丝线相映成趣,鲜艳得紧。大殿门外,宫女将一盘盘瓜果酒馔放在长案几上,谓之求恩于牵牛织女星⑤。 穿针乞巧过后,又见王皇后身后一妃子低声吩咐宫女将一水晶盘奉与另一边的李治,但见水晶盘上放着用镂空菱藕雕刻的花鸟⑥,极为精美。 不过片刻,就听到了李治的笑声,连声称赞这些雕刻极为精巧,又遣了宦官来赏赐徐婕妤珍宝无数。一时间,徐婕妤素来沉静的面上也带了几分笑意。坐在正中的王皇后虽心中不喜,面上却也未曾表露出什么神色。反倒是萧淑妃,看向徐婕妤时已掩不住眼中的妒火,直恨不得吞了徐婕妤一般。 酒过三巡,气氛倒也算融洽时,一个宫女前来给宇文修多罗斟酒,却将酒水撒在了她的衣裙之上。原本侍立在她身后的墨竹忙取了绢帕,拭了拭水渍。那宫女忙跪地请罪:“婢子该死,求王妃恕罪。” 只是此时,周遭人的注意力都在宇文修多罗身上,无人看见一小丫鬟走过墨竹,微微抬袖间,一枚玉佩就已在墨竹身侧挂着了。 而宇文修多罗看着那宫女瑟瑟发抖如筛糠的模样,叹了口气:“罢了,以后当差时小心些也就是了。” 宫女低着头,眼中闪过了一抹暗芒,任谁也看不到。而王四娘看到这一幕,心中愈发笃定了,面上也微微露出了几分笑意。 而新城公主看了看宇文修多罗衣裙上的水渍,皱了皱眉,直觉要先带着宇文修多罗离开此地,便起身施礼:“九嫂,方才有宫女将酒水洒在了十三嫂的衣裙上,九兄先前说,妾出阁前的宫殿还未有人入住,妾恳请带十三嫂前去更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