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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哲翎嫌弃地别开眼,撇了撇嘴道:“没一点规矩。” “天都快亮了,朕还要早朝。”李遇没有搭理周哲翎的话头,“太皇太后有话便快些说罢。” 周哲翎抬眼瞟了一眼李遇,虚弱地抬了抬手,屏风后一老嬷嬷珍而重之地捧着一个锦盒走了出来。 “凤印。”她言简意赅道:“哀家想跟陛下最后做一笔交易。” “皇帝手握兵权,只要哀家闭眼,便再没有人可以阻止皇帝亲政掌权,反正你横竖是喜欢个男人——” “这方凤印——”她看了眼站在门边的周慕云,“交换这丫头一个后位。” “皇帝你给她一个富贵,他日不管从哪里弄来孩子,这丫头有个嫡母的名分,能在宫中度日便是了。” “皇帝放心,这丫头没有左右皇帝的本事和心性,哀家只想——” “保下周氏全族性命。” “太皇太后行至水穷处,仍不忘运筹帷幄——”李遇欠身道:“遇儿当真佩服。” “遇儿?遇儿……遇儿……”周哲翎长叹一声,又在嘴里将这个名字重复了好几遍,“皇帝已经十数年不在哀家面前用这样的称呼唤自己了——” “当年……”她伸手比划着,“皇帝只有这么高,哀家刚从永巷把你接出来,你总是抱着哀家的腿——” “遇儿要这个——遇儿要那个——”她捏着嗓子,夸张地模仿着孩童的语气,“皇祖母,你抱抱遇儿好不好——” “那个孩子死了。”李遇冷漠地将周哲翎打断,“广明宫的寝殿前,和翠珠一起,被你打死了。” “那小丫头叫翠珠?哼——”周哲翎冷哼一声,“哀家都已经不记得了。” “太皇太后手上沾染了多少条人命,萧美人,翠珠,甚至包括我母亲——”李遇微哂,“若是桩桩件件都记得,午夜梦回之时,如何能睡得着?” “皇帝又沾染了几条人命,不是一样睡不着吗?”周哲翎冷笑,“其实哀家也睡不着,身居高位者,又有几个是能好眠的?” 李遇坦然地抬眸,“可朕现在睡得很好。” “皇帝眼下胜券在握,高枕无忧了?”周哲翎沉声,“这是不准备同哀家谈这比买卖了?” “这么多条人命,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啊!”李遇疾首蹙额,“在太皇太后眼中,就仅仅是买卖而已?” “她们——”周哲翎深吸一口气,几乎将后槽牙咬碎,“都是贱婢。” “你送进朕宫里来的那十几个丫头,她们只有十几岁大,就为了您无聊的试探,一生都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李遇质问道:“不用说,也是因为她们出身微贱,对吗?” “那江南几十万百姓,洪灾之后又要面对圈地和旱情,百姓民不聊生,几乎易子而食,又是因为什么?” “待城军民十万,热情善良,城池富庶不输江宁,现在只恐已沦为人间炼狱,又是因为什么?” 他不断地诘问,“难道出身卑贱的人,就不配活着吗?” “呵——可笑。”周哲翎不削道:“待城之殇,究竟是谁之过,是谁调走了待城三万……” 周哲翎说着说着突然停住了嘴。 这才是她认识的李遇。 皇帝,不可能做出牺牲一整座城池来夺权的事情。 李遇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你——”周哲翎颤声道:“骗了哀家?” “是非功过,非朕一人能言。”李遇没有正面回答周哲翎的问题,“日后太皇太后仙游,不如去地下问问□□皇帝,他可曾后悔当初为了周家权势,立你为后。” “你就不怕——” “朕不怕。”李遇出言打断道:“真也好,骗也罢,即使太皇太后现在知道了真相,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眼下的延年殿,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没有人还能帮您。” “朕——”他倾身向前,死死地盯着周哲翎,“不会和你谈交易。” “后宫,江南,西北三城,累累血债,罄竹难书,作恶者必须付出代价。” “朕身后可以无功、无名,但这天下——” “要有一个说法!” “你要——”周哲翎牙关打颤,“处死哀家?” “不。”李遇斩钉截铁道:“朕不止不会处死你,朕还会吩咐御医,好生照顾您的凤体。” 对于纵横三朝,捭阖一生的人来说,死,或许是种解脱。 周哲翎最怕的就是看到大权旁落,周氏倾颓,而自己却日薄西山,被囚宫中,束手无策。 她是一个骄傲睥睨了一生的女人,却要亲眼看着自己最骄傲的一切被踩进泥里。 “朕——”李遇说着起身,“要你亲眼看着。” 他扭头往殿外走去,抬脚跨过那道门槛的时候,身后却爆发出了一阵可怖的笑声。 “哈哈哈——” 周哲翎的的声音似哭似笑,整个人状似疯癫。 “你疯了!你疯了!”她扯着嗓门嘶喊着:“李氏亡矣——殇宁亡矣——” 李遇脚下的步子稍驻,身后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你以为你赢了吗?李遇!你赢不了的!” “你跟一个男人纠缠不清!李家绝后!这天下,早晚不再姓李——” “哀家要活着,哀家要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