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页
因为对临安的不熟悉,他只能凭借在宫里同李遇规划灌溉水渠时对图纸的记忆,循着大致的方向去寻找水源,却是无果。 毕竟手上没有详细地图,记忆也难免出错,当时天光已经过了正午,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他不能再这么两眼一抹黑的走下去。 找到一个树荫下歇息,他准备等太阳落山后再上路,后来…… 就不记得了。 “我男人推着板车去镇上送柴火,回来的路上刚好瞧见你。”农妇见白鸥一脸疑惑,解释道:“也不知你是病了还是中暑,好在他推着车,正好就给你拉回来了。” 那应该是中暑了,主要是缺水和高温。 白鸥长吁一口气。 幸而他身子一直不错,不然放在那个年代,因为中暑而翘辫子的也不少。 “饿一天了罢?”农妇手里端着个土瓷碗,里面放着半个干透了的窝头,递到白鸥面前,“吃点儿?” 白鸥看着那个窝头,觉得喉咙里都起了火,他有些不好意思道:“大嫂……有水吗?” “这……”农妇面露难色,踟蹰了半天才道:“那你等等,我去教我家那口子打一碗来。” 农妇说着起身,打帘出了房门,过了好半天才跟着一个穿着粗布马褂的汉子一道回来。 那汉子手里端着个小小的土瓷碗,又和那农妇互相推诿了半天才极不情愿地上前,递上瓷碗的时候手还有些哆嗦。 白鸥一脸狐疑地双手接过瓷碗,朝里一瞧才终于明白那对夫妻在推搡些什么。 本就不大的小碗只装了半碗“水”,与其说是“水”,倒不如说是半碗泥浆子。 “不、不脏的……”那汉子一脸淳朴的长相,语气里带着点抱歉,“是井里打出来的,放桌上沉一会,面儿上的水还是能喝的。” 白鸥想起之前自己就是因为走了许久都没有找到灌溉水渠和别的水源,才会最终晕倒在了树下;这农舍里连一碗像样的清水都没有…… 难道是自己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根本就没有走到之前规划的水渠和荒地? 可就算没有水渠流经,这样的日子也太惨了…… “敢问……”他有些尴尬地放下碗,“这位大哥贵姓?” “我姓姜。”朴实的汉子憨厚一笑,“我们这个村儿的人都姓姜。” 姜…… 姜家村? 白鸥在脑海里翻过那些他还能回忆起的规划图纸和地图。 姜家村,一定是有灌溉水渠途经的。 他可以确定。 不是说陈琸亲自盯着吗? 前脚刚走就出了事? 到底是陈琸在撒谎还是有人在添乱? “朝廷不是拨了银子修水渠、垦荒……”白鸥紧张地上前拽住那汉子的手腕,“你们都没见着吗?” “见、见着了……” 白鸥的表情过于严肃认真,憨厚的乡下汉子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直打磕巴,还是一旁的农妇出来圆场。 “垦了荒地,就在我们姜家村往南三十里;水渠也挖了,我们是亲眼瞧见那水从家门前儿流过去的。” 农妇解释着又叹了口气。 “我们家里的地早让人占了,一直都是靠我家男人送些柴火去城里卖了换些粮食过活;这回听说参与垦荒能分地,又亲眼瞧见门前的水渠里真的有水流过去,所以几个月前,那垦荒的事儿,我家男人还参与来着。” “那现在……”白鸥说着,眼神看向那碗土黄色的泥浆。 “上次下一场像样的雨还是去年的事儿了……”农妇说着抹了把泪,“河里的水都快干了,哪里还能流得到我们这儿来……” “那地里……”白鸥张嘴,发现下唇都在打颤,“地里的……” “地里的庄稼都冒了青苗了,可是……”农妇渐渐泣不成声,歪倒在身边那汉子的怀里。 “地里的庄稼眼瞅着都破土了,可是流过来的水也越来越少了。”那汉子接着道:“没有水,搬起石头来打天也没有用啊!” 憨厚的汉子有着一身黝黑的皮肤,但即使这样,也能瞧出他眼角泛红,“多好的庄稼苗啊!只能眼瞅着全都枯死在地里……” 白鸥看着眼前的情景,在这三伏的暑天里,只觉得寒意爬上了自己的背心。 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他一点儿也不知道? 那是不是李遇也不知道? 陈琸知道吗? 到底是谁蒙住了谁的眼睛! 他一刻也不能再等下去,一把端起那个土瓷碗,把里面的“泥浆水”胡乱地灌了下去,匆匆撂下一句“告辞”就冲出了农舍。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下来,这三十里地,他跑了两个来时辰;可他还是不死心,拼命地绕了好大一个圈去寻。 可是走过的地方越多,只能看见更多干涸皲裂的土地,更多枯死的禾苗,更多已经停转的筒车和被撂在一旁的曲辕犁。 他甚至还看到了跪在地里痛哭的农户。 事实已经刺目地摆在眼前了—— 临安的旱情,已经泛滥成灾。 那么江南别的地方呢? 他自己这一路走来,也没怎么碰到过一场正经的大雨…… 只遇见了一日比一日更燥热的天气。 第二天一早,他人就已经赶到了临安当地的府衙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