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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我真的想报信,就一定能办得到。”他突然话锋一转,“若是太皇太后知道了,你觉得你现在凭什么能顺顺利利进宫和陛下秉烛夜话?” 他手指轻弹,指甲撞在剑身上,金属利器“叮”地一声轻响,撞破了这满屋的肃杀。 “动手之前——”白鸥淡然一笑,“先动动脑子。” 金属的剑身在白鸥的食指轻弹下轻微的颤动,他两指捏着剑刃从自己面前挪开,把那种令人讨厌的压迫感驱散。 “我再说一遍——”他沉声道:“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32章 我知道了。 白鸥的一番话劈头盖脸、毫不客气地砸下来,黑衣男子若有所思,大概需要时间消化。 长剑刚从白鸥的面前移开,眼前的风景便换了李遇那张略显青白的小脸。 “你不是说什么都知道吗?”李遇垂眸,不看白鸥,脸色和音色一样沉,“还问这么多做什么?” “你就是一个小小的执戟,和你有什么关系!”他突然抬头,重重地推了白鸥一把,“你走!” 这事换谁都是无法,天绝其殇宁,他只要白鸥心里想过要帮他—— 就够了。 哪怕只是一瞬,白鸥动了恻隐,就算他李遇,没有看错这个人。 即是没看错,那好人不该没好报。 他不要拖白鸥下水。 白鸥没有料到小皇帝会有这样过激的反应,也没想过少年清癯的身板会有这样的力量,他毫无预警地被狠推了一把,脚下一个趔趄。 “你真的不是为了太皇太后劝陛下尽早立后的?”黑衣人盯着白鸥,缓缓还剑入鞘,“那你再劝陛下一次,早日大婚罢……” 江南去年的水患掏空了殇宁的家底,国库等着唯一的粮仓今秋的收成,最终报上来的却不足往年收成的半数。 “都说土地被洪水泡坏了,长不好庄稼。”黑衣人缓缓道:“今年的收成殇宁全境勒紧裤腰带不是不能过,只是再也受不起风吹草动了,就为了这个,陈大人才不辞辛苦亲自去江南视察水利河堤,为的就是能把再遇洪灾的可能性减到最低,恢复生产,可是……” 陈琸巡查完河堤整改后再巡土地,便遭遇多方阻力,因此才会有了白鸥无意间撞破的,他给李遇的第一封信。 之后陈琸只能着人暗查,才看到江南士族豪绅强占良田的真相。 士族田地被毁,便强占农民的良田,无论是撒种还是建宅,都是落在了自己的口袋,半分也不进国库。 “为什么?”白鸥不解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这土地无论被谁占了去,长出的粮食怎就不是皇帝的了? “因为士族封荫的土地都是有数的,他们每年要上缴的赋税也是有数的,多占的,根本就不记录在案。”黑衣人垂首沉声,“所以他们的土地被水泡过了,就要去抢那些平民的……” “据陈大人粗略估算,现在还在农民们手里的土地,大略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今年的税收是往年的一半;也就是说……” 老百姓在更少的土地上耕种,却要承担更重的赋税。 “长此以往,民不聊生,江南必然生变,而现下国库空虚,朝廷根本没有能力抵挡随时会到来的变故。” 白鸥撑肘托腮听了整场,只觉一股恶寒。 史书中的殇宁会在明年夏天将一场天灾酿成人祸,走向无可逆转的倾颓深渊。 他此前一直疑惑,既然事实上,李遇同陈琸在努力避免着那场天灾,那到底是什么导致了殇宁的灭亡? 原来,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只是…… “这和你们要逼着陛下早日大婚有什么关系?” “世家门阀向来以周氏马首是瞻。”黑衣人道:“若是太皇太后肯出面,江南困局……或可解。” 白鸥闻言,不觉哂笑。 小皇帝七岁登基,是周哲翎玩弄权术的棋子;十七岁尚未亲政,又成了股肱忠臣兼济天下的牺牲。 黄袍加身,高高在上,却连个最基本的“人”都不是。 “若是娶周慕云可还江南太平,那么,朕——”李遇站在白鸥身前,低低地垂着脑袋,“会答应,可是——” “可是——”白鸥接过小皇帝沉重的下半句,“太皇太后也解不了江南之危。” “泡了水的土地,不行了就是不行了,三五年内也未必恢复。”他垂首歪头盯着小皇帝,接着道:“被强占的良田,撒了种的还可物归原主,可建了宅的呢?就算强行扒了房子,那一番折腾后,还种得出庄稼吗?你们又可以等几年让土地恢复?还有时间吗?” “周哲翎,也不是神仙。”他抬眸盯着黑衣人,“不是吹口气就能满上殇宁的钱袋子。” “可就算此为下策——”黑衣人急道:“眼下也是并无他法了!” “你们这些清流忠臣,不是都号称,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吗?”白鸥抱臂哂笑,懒散的德行便又出来了,他不削道:“怎么国库的钱袋子瘪了,你们就只能想到逼皇帝娶老婆这么个损招儿?” 李遇还站在白鸥身前,闻言抬头盯着白鸥。 他十八未满,还没完全长开,比高大的白鸥矮了一个头;在这样近的距离里,抬头的动作拉长了那段纤细的颈子,眼睛也瞪得大大圆圆的,即使背着烛火,也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