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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鸥说完最后一句,转身欲去,刚抬手掀开棉布帘子,还没等外面的寒风灌进颈子里,就先瞧见了站在一旁的小姚。 “这冷天儿大半夜的,你在这儿杵着做什么?”他看着小姚冻得发紫的嘴唇,“怎么不进去?” “白、白大人与、与陛下想必有要事……”小姚上下嘴唇直打哆嗦,“奴、奴才不打紧……” 白鸥蹙眉,手上还保持着打帘的姿势,脑袋向亭内的方向摆了摆,“赶紧进去。” “谢、谢白大人体恤。”小姚伸手接过白鸥掀开的棉布帘子,躬身垂首行礼,目送着白鸥离开才转身进去。 李遇负手立在亭内,眼神怔怔地望着方才那一架纸飞机没入夜色的方向。 “你怎么……”他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小声道:“又回来了?” 他说着回身,眼中有那么星点点意外又好似惊喜的光芒一闪而过,但只在一瞬间,就消失不见。 “小姚?”连着他的语气都换成了疑惑,“你怎么来了?” “奴才、奴才看着时辰差不多……”见李遇回身,小姚赶紧垂下脑袋,“怕陛下睡着了,忘记添炭火,就、就来瞧瞧。” 李遇疑惑地偏了偏脑袋。 小姚虽然埋着头,但这声音显是不大对,他歪头瞧着,发现小姚整个人都不住地打着摆子。 “你来多久了?”他忙拿起一旁美人靠上铺着的狐裘大氅往小姚身上裹,“来了怎么不进来?” “奴才受不起!”小姚说着就要跪,被李遇一个眼神瞪了回来,强行裹上了氅衣,才小声道:“奴才、奴才是瞧着白大人进的亭子,怕陛下有要事同白大人商量,便想着还是守在门口周全些。” “这么冷的天——”李遇将自己的鎏金雕花的暖手炉也塞进小姚怀里,“明儿非得长冻疮。” “奴才一身糙皮肉生得贱。”这次小姚说什么也不肯收下,“陛下捂着就好。” “你知道我从来也没有当你是个奴才。”李遇说着话,手炉终于塞进了小姚手里,“你和苏嬷嬷,还有……翠珠,你们,都是一样的,是我的亲人。”“陛下又想起翠珠了,所以……”小姚抱着暖炉的手有些颤抖,无不但有道:“所以方才您没有同白大人言明,没有开口求他。” “既然他不是太皇太后的人,便等同于没有了免死金牌,好端端的,我拖人家下水做什么?反正……最后也护不住他。” 李遇叹了口气回身,似是不愿让人瞧见他眼底的一片落寞。 “我护不住翠珠,护不住苏嬷嬷,也护不住你……”他轻声道:“还有小桃……” “自我降世,就害母亲难产而亡,我生来便是不详。”他抬眼,还是看着方才纸飞机消失的方向,“你们在我身边已经够倒霉的了,白鸥他不属于这里,牵扯他进来做什么。” “况且——”他向前两步,掀开了方才白鸥掀开过的那一角棉布帘子朝外望去,“他只不过是个正九品下的执戟,又能帮上什么忙。” 那是纸飞机消失的方向,也是白鸥离开广明宫的方向。 “也许白大人真的能帮忙呢?”小姚捧着手炉上前两步,立在李遇身后,“之前每一次的事儿,白大人都言中了;今天的密信,他没有瞧过也知道。陛下,您可想过,兴许白大人,就是上天派来给您、给殇宁的救星?” “你全都听到了?”李遇偏头看着小姚,“小白没了,所以老天又派了一只叫叮当的猫来?” 李遇说着便笑了,苦涩难明,“可是他只想回家啊……” “当初我没有看好小白,今天若是让白鸥参和进来,他日也防不住太皇太后要对付他。他本就是不相干的旁人,陈琸尚有顾命大臣的身份保命,可他白鸥有什么?” “白大人怎会是不相干的旁人?”小姚说着有些激动,罕有地忘了礼数,顶撞皇帝,“他有品有阶,食朝廷俸禄,受陛下天恩,本就是殇宁的子民,怎就不能替殇宁社稷出力?” “我到底……” 小姚走到了自己身边,李遇怕他冻着,放下了那掀开一角的棉布帘子,颓然地倒坐在美人靠上。 那上面本来垫着的狐裘大氅现下裹在小姚的身上,他就这么坐在冰凉的漆木上,不禁打了个寒战。 突然很想念白鸥的温度。 “我之于他,到底有过什么恩惠?” 明明一直是白鸥在帮着自己,还什么都不求。 那年他七岁,对一切都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幕幕惨剧发生,栗栗畏惧;现下他就快十八了,能做的事情还是很少很少,但起码—— “他是个好人,如果护不住他,我便不会让他参合进来。” 就好像在人前,他永远不会让旁人知晓自己与小姚和苏嬷嬷亲厚,是一样的。 这已经是他唯一能做的,保护重要之人的方式了。 “陛下,您……” 小姚看着李遇眉眼间那说不清的愁绪,想起之前侯在亭外时听到的异响,一首奇怪的曲子,和皇帝结巴断续的言语…… 他突然警惕地蹙紧眉心,“白大人,他是男子。” “小姚——”李遇抬头,眼神疑惑地打量着小姚,“你说什么呢?” “陛下,奴才五岁进宫,就没有再离开过了,是在內侍堆里长大的……”小姚眼神闪烁,纠结了良久才道:“同到了岁数就可以申请离宫的宫婢不同,奴才们做內侍的,一旦进宫,便再也出不去了,终身不娶,也不配有后;但就算做奴才的,也是人,谁不想有个伴儿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