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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恒听出了点不祥的味道。 不过,那也是别人种瓜得瓜,与她无关的事儿了。 秀秀一路走一路觉得目不暇接。 她从入宫起就被分到了圆明园,从进了圆明园就到了西苑服侍年嫔,虽说见了些山水风景,但还真没怎么见过宫中气象。 到了坦坦荡荡馆,姜恒就嘱咐秋雪带带她:“先按三等宫女的月例给她,你跟秋霜两个素日多教教她。她现在还小呢,等过两年,宫里有人到了出去的年纪,她也就顶上来了。” 秋雪点头:这小宫女的运气不知要羡煞外头多少人,需知贵妃这一向是宫里炙手可热的地方,可惜永和宫一直是满员状态,多少人情愿先进来,做没有等级的粗使宫女慢慢熬也愿意。无奈贵妃不肯多要人罢了。 如今宫里许多宫女都私下央识字的人教自己,就是为了永和宫再要人的时候,会认字能多一点进去的机会。 但秀秀却是直接被带了回来,还不认字就做了三等宫女,自家娘娘还有想培养她的意思。 且说自打姜恒升了贵妃,一等宫女有了四个名额,正好就分给从头跟着她的秋雪、秋霜、秋露、秋雾。 姜恒进宫六年余,几个最初的秋,也都到了二十三、四岁的年纪。 搁在别处,就是要调到闲职,与年轻几岁的宫女交接手里活计的年龄了——在闲职上熬一两年就可以出宫了。 姜恒去年就问过她们,若是有想要出宫的,就把手里管着的人与事交一交,会给她们备厚嫁妆,好好送出去。 但这四人都表示不肯出宫。 这跟什么思想觉醒女性独立都没关系,只是很朴素的人性:趋利避害,要过好日子。 在永和宫就是她们曾经盼望的好日子:世道放在这里,出去嫁了人就不免伺候丈夫公婆,日日围着灶台转,哪里有在贵妃宫里料理实务,按月拿丰厚的月银,年终拿不菲年终奖,出门去各处,人人见了都奉承来的舒坦? 这选择太好做了:别说秋雪等还没嫁人对此没兴趣的,就连永和宫里的乳母,外头有丈夫有孩子,抛家舍业进来做几年乳母,绝大多数也就不想回去了。 公主皇子到了四岁后,就只留下两个乳母照顾日常起居,其余都会厚赏归家。被放出去的都哭的泪人儿似的——毕竟在宫里,她们只需要轮流喂好一个孩子就能好吃好喝拿丰厚的月银,出去后却要日夜伺候一大家子,只怕夫家还惦记她在宫里得了的赏钱,没两年钱估计就被掏尽了,这日子谁想想能不哭。 秀秀站在院子里,很是不安。 她之前曾听西苑的宫人抱怨:“这西边闲的毛都没有,一年到头见不到一串钱儿的赏银。若是能去宫里几位娘娘那里伺候,尤其是贵妃娘娘处就好了,听说永和宫年节下都有赏赐!”当时就有人讽刺道:“贵妃娘娘的宫人,都要会认字不说,还得会写,你这种扁担倒了都不知道是个一,一辈子不知道毛笔朝哪儿蘸的,还想去永和宫?” 果然,秀秀站在院子局促等着的时候,就很快注意到院子的墙上挂着一块菲薄铁板,上头吸着好几页竹纸麻纸,上头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儿。 凡有抬着东西进门的小内监们,都会拿起旁边铁盒里的石墨笔,在纸上勾画。又有明显穿着不同的一二等宫女出来验了抬进宫的物品,再于纸上写些什么。 甚至要出门前的宫人,也要在门口挂着的木板夹上的纸页上写字。 直到有个小太监央求一个宫女:“麻烦姐姐帮我再看一眼时辰,我总怕认错了西洋钟表。”秀秀才知道,原来永和宫的宫人出门都要在门口记下出入时间和去处。 她越发惶恐起来,她不认字也不会写!她配留下来吗? 直到秋雪出门,站在台阶下对她招手,秀秀才连忙跑过去。她头发有些发黄干枯,因没有足够的头油,哪怕打了辫子也看着毛糙糙的。 于是这时候跑过来的秀秀,看起来像是一只淋了雨的黄毛小狗一样萎靡。 秋雪不由温和道:“走,我先带你去后面将头发洗一遍,身上也得都换洗了才行。” 等秀秀出来,早已有人给她备下了新的长棉巾两条,从内到外的新衣服一套。 秀秀留心察觉到:来抬水以及扫地的粗使宫女,都跟西苑的不同,每个人身上都十分洁净——宫人洗澡并不容易,要是没有固定的节庆,就得自己掏钱去专门买水买胰子来洗,因此除了要进主子屋近身伺候的,一般人能对付都对付着过了,一冬洗过年那一回都是有的。 那粗使宫女用布裹了她原来的衣裳道:“姑娘这衣裳我得拿去滚水煮了再送回来。咱们宫里有阿哥和公主,贵妃娘娘也素来看重这些,一应都要格外干净才是。我们这些正殿台阶都上不去的人,还常有二等的姐姐们来抽查头发衣裳干净与否,何况是姑娘这等以后要去主子跟前伺候的。” 能进永和宫的,哪怕是粗使的宫女和内监,也都很会看事儿。这个叫秀秀的宫女可是今儿娘娘亲自带回来的,又是掌事宫女秋雪来安排她,因此粗使宫人都对她特别和气,有问必答。 不一会儿,又有个年纪小的宫女来唤她:“秀秀姑娘跟我来,秋雪姑姑在你房里等你呢。” 圆明园比宫里开阔,各色房舍也就很宽裕。若是在宫里,许多宫女都是夜里没法睡在永和宫,而是要去睡皇城边上集体的宫人房,到了轮值的时候再跑过来当值。但在圆明园倒不必了,坦坦荡荡馆后头自带园子,后头就是成排的宫女房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