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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林军向来是媚娘的亲信执掌,以李贤的本事,把那么多个死士混进来,却半点没惊动羽林军,那是万万不可能的。羽林军平日操练也勤,选入军中的也都是武功好手,怎会轻易被人刺杀剥衣? 若不是媚娘放任,东宫死士不可能那么容易杀至他的寝殿…… 李治越想越背心发凉,今晚若不是太平赶至,明摆是个双杀之局!东宫谋逆,死,东宫死士刺杀天子,死,大唐一夜之内,天子与太子暴毙,最大的受益人只会是媚娘。 三郎李显懦弱,以后太后辅政,不出三年,武氏的势力便会遍布朝堂…… 李治忽然懂了,上官婉儿不过是媚娘的一枚弃子罢了,甚至,她的死能给媚娘一个天子暴毙的好说辞。 上官婉儿为报私仇,谋逆弑君,被当殿格杀。 合情,合理。 东宫谋逆,不过是这个局的开端,李治以为大局已定,却不知现下这一步才是生死较量。羽林军在外,宫卫势弱,媚娘早与太平罅隙多月,今晚他们的命早就悬在了媚娘的一念之间。 想到这里,李治骤然扶额,佯作头风痛苦之状,一把抓住了太平的手臂,“朕头疼,太平,你扶朕换个地方歇息。” 太平敬声道:“诺。”她满心牵挂婉儿,却不敢多看婉儿一眼,等到父皇这句话,便意味着今晚婉儿捡回一条命,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足够了。 “陛下。”武后突然轻唤,“上官婉儿,还杀不杀?” 李治眉头紧锁,斜眼觑了一眼婉儿,“她与东宫之事,朕会亲自审问清楚,朕要活口。”他刻意强调了最后四个字,“这是皇命!” “诺。”武后低眉领命。 太平扶着李治走至宫院门前,发现羽林军并没有让路的意思,太平怒喝道:“好大的狗胆!让开!” “你们都瞎了么?还不快些让陛下跟公主出去?”武后慵懒的声音落下,羽林军终是让出一条道来,放天子带着宫卫们离开这里。 武后目送他们走远之后,侧脸看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的婉儿,话却是说给羽林军听的,“收拾干净这里。” “德安公公的尸首……”一名羽林将士小声问道。 武后冷笑:“擦洗干净,给他换身新衣裳,厚葬。” “诺。” “还不走?”武后这次问的是婉儿。 婉儿恭敬起身,跟着武后离开了寝殿。 约莫走了十余步后,武后微微抬手,身后跟着的羽林军便知趣地放慢脚步,与她们保持了十步之遥。 武后望着幽长的宫道,淡淡道:“看来是本宫赢了。” “臣愿赌服输。”婉儿哑声回答。 武后却笑了,“你那些说辞,说出来是死,不说出来也是死。不是你高估了自己的分量,是你高估了陛下。” 婉儿确实高估了李治,以为他会在意帝家声名与青史记载,所以想了一肚子的说辞,今晚挺直腰杆要一个“死”得心服口服。她笃定了天子不敢在武后面前提及密信之事,笃定了她与太子李贤的传闻只是传闻,无凭无据,天子应该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武后的内臣。却没想到,她确实高估了他。盛怒之下,他只是手握奴婢生死的上位者,可以不顾唐律,不顾公理,蛮横地以天子之姿索命。 那一幕,像极了上辈子她与李隆基的对峙时。那人以溢出言表的贪欲,威逼着她写下诏书的最后落款,哪怕赌上一个毒誓,也要拿到那份“名正言顺”的假诏书。 何其丑陋。 婉儿苦笑,只是上辈子她没有那么幸运,也没有想活下来的生念。这辈子她只想好好活着,好好陪着太平走完这一世。 “就凭你那句,士为知己者死,本宫今晚便不会让你有事。”武后语有深意,“世上知己,并非单向,你把太平当知己,太平自然也当你是知己。” 谁让她宠极了这个小公主呢?好不容易太平走到了这一步,她这个当阿娘的岂能坐视不理。武后已经做好一切准备,倘若太平冲出来,不管不顾地力保婉儿,她便将太平与婉儿一并拿下。李治说婉儿与东宫往来甚密,她便说太平与婉儿一样往来甚密,她要亲审此案,将两人强行带走。 以她对李治的多年了解,他很快便能意识到,这是武后在借机砍他的左右臂,到时候他反而会想保下太平与婉儿。这也是婉儿与武后在来寝宫的路上打的赌,倘若婉儿提了人证物证,李治还想杀她,那她便依着武后的来。 只是今夜,无疑她是惊喜的。 太平确实出来保护婉儿了,却心有灵犀地把矛头引到了武后身上,并没有像个莽夫一样地冲出来叩头求个恩典。太平这样的年岁,能有这样的处理,武后是打从心眼里高兴,所以她索性一字不语,任凭李治去猜。 猜疑之人,往往是没有底的。没有底的人,便不敢轻易下任何决断。 今晚是武后的大赢之夜,也是太平的大胜之夜,因为李治从今晚开始,太平在他心中的地位便非同一般了。 “臣叩谢天后。”婉儿突然驻足,对着武后跪下一拜。 武后也停了下来,肃声道:“陛下后面肯定会来审你,剩下的便只能你自己应付了。” “嗯。”婉儿明白,今晚只是第一关罢了。 武后转向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头,“今晚你只能去一个地方,回不得紫宸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