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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一怔,问红颜:“你说什么?” 红颜被问住了,想想方才那几句话,好像并没什么不妥之处,还是吴总管最精明,笑着替她解释:“红颜这一个‘家’字,实在新鲜。奴才在宫里,也好久没听人说起了。” “还是你懂。”皇帝面露喜色,没再为难红颜,只道,“朕昨晚有东西落下,找到便要走,你只管在……”他顿了顿,欣然道,“你只管在家等娘娘回来便是。” 红颜还没意识到自己被夸赞,只是见皇帝往里走,她赶紧跟上来,听见半句说掉了东西,紧张地禀明:“内殿已经全部打扫一遍,没见有什么东西扫出来,皇上,您落了什么?” 弘历道:“蜜蜡手串,昨夜戴在手上的,你们没看见?” 红颜昨晚值夜,服侍帝后入寝后,亲手将他们的东西收纳在一起,但今早是千雅进去伺候,那些东西有没有好好地还给皇帝,可就不知道了。红颜唯有请皇帝等一等,把可能拜访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果然见平日收纳皇后首饰的柜子里,卧着一串黄澄澄的蜜蜡。那珠子如鸽蛋大小,不是女人家戴的。 她用丝帕托着,小心翼翼送来御前,问道:“皇上,可是这一串?” 弘历眼睛一亮,不等吴总管上前便自己拿过去,仿佛松了口气似的,转身要走时,猛地又回过来,险些撞上跟随的红颜,他清了清嗓子道:“朕既然来过,娘娘一定会知道。” 红颜连连点头,只见皇帝微微含笑,说:“但是朕来找什么东西,只有你知道。皇后若是问起来,你怎么说?” “皇上不是来找蜜蜡吗?”红颜脱口而出,怎么这么简单的事,皇帝也要亲自嘱咐,眼看天子眼中微微有异色,她才隐约意识到这事儿并不简单。 “朕下午要与几位宗亲叔侄去靶场射箭,朕是来找玉扳指的,记住了?”皇帝淡淡几句话,却有迫人的气势,他似乎也不愿意亲口勉强一个小宫女,转身朝吴总管递过眼色,自己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吴总管赶紧上来拉着红颜说:“你在娘娘身边当差,不就图娘娘高兴?何必多事呢,皇上说找玉扳指,就是玉扳指,你可千万别多嘴。” “奴、奴婢……记下了。”红颜有些不高兴,蜜蜡和玉扳指到底有什么区别?这架势,像是她若说错,就是坏了帝后情意的罪人。 吴总管还是不放心,再三叮嘱了几遍,又不能做得太明显,还是很快就随驾而去。红颜呆在屋子里,默默将其他东西收好,心里直嘀咕,上一回在储秀宫里听见白梨姑姑对贵妃说悄悄话,皇帝不让自己告诉皇后,这次又非要把蜜蜡说成玉扳指,不知道宝珍从前是不是也担负这些琐碎又无奈的事,红颜如今才攒了两件,就有些受不了了。 皇后果然用过午膳才回来,每一次陪伴太后归来,她都面露疲倦,偶尔会露出几句不满,也就红颜和千雅能听见几个字。听说皇帝来过,皇后问是什么事,红颜心里扑扑直跳,应道:“皇上来找东西,昨晚丢下的。” 皇后微微蹙眉,径直走向自己收纳首饰的柜子,轻轻翻了一翻,看也没看红颜就问:“皇上找什么?” 红颜的心几乎跳出嗓子眼,她脑袋一热,竟回道:“皇上来找一串蜜蜡,就是昨夜来时戴在手脖子上的那一串。” 皇后不屑地一笑,念着:“他就那样”,便关上了柜子继续换屋子里穿的常服,没在意红颜脸上的神情,自顾自地说:“那是纯妃送的蜜蜡手串,昨天晚宴上,纯妃衣襟前挂了一串细珠子,和皇上手上那串是一对,他们倒是很有情趣。” 红颜这下明白了,这是帝后之间的小心思,偏偏皇后洞悉一切,连丈夫掉下什么东西都一清二楚,现在反而是红颜不好做,回头万一提起这件事,两边对不上,她要怎么解释? “怎么了?”果然皇后不会放过红颜的表情,这小姑娘还嫩得很,哪里藏得住心事。 红颜暗暗决定,下次绝对不再单独见皇帝,可是一转眼,才向皇后坦白了一切的她,就被派了差事。皇后命她往韶景轩送东西,自然东西是假,说的话才最重要。 皇帝下午的确是要去靶场,出门前也就一刻钟的机会,红颜急匆匆地赶来,而皇后竟然真的让她送来拉弓的扳指,她在韶景轩外徘徊了两三趟,被御前侍卫盯上了,才不得不硬着头皮进门。 皇帝正在穿戴甲衣,红颜捧着匣子进来,吴总管接过去展示给皇帝看,弘历一眼就皱眉。 吴总管吓得不轻,刚要斥责红颜,被他推开了,连带着要其他人都退下,弘历走到红颜面前,问:“你都说了?” 红颜深深低着头,说不出话。 弘历蹲下来,道了声“抬头”,红颜勉强照着做,两人视线相平,凑得很近,皇帝好整以暇地问:“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朕怎么交代你的?” 红颜这一刻,竟生出几分豪迈,死就死吧,还能怎么样?可她才多大,人生都没开始,这就要去了?不知怎么,一向恪守阿玛交代绝不能随意掉眼泪的她,竟忍不住眼眶湿润,晶莹剔透的泪珠裹在眼眶里,脑袋一晃就落下来,这样叫她更害怕,深深伏了下去,哽咽着:“皇上,不要杀我。” 弘历哭笑不得,却明白安颐为何独独中意这小宫女,做事做人都还稚嫩得很,不闯祸就不容易,她却日夜不离地带在身边,什么都交付给她。也许就因为她还是本本真真的一个人,什么事到她手里,复杂的也变简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