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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时间极其漫长,养心殿里总有人来来往往,捧着成堆的书籍奏章,茶水也比别处殷勤,想必皇帝与大臣商议国事,说话多容易口渴。只是再多的人往来,也听不见凌乱匆忙的脚步声,一切都那么庄重肃穆。 她垂着脑袋,看到有大臣的官服衣摆从眼前晃过,才走远便有人喊:“红颜何在?” ------------ 第42章 心中透亮 终于有人来带红颜进殿面圣,进门前吴总管站在外头,将她细细打量,红颜见他只笑不语,心中惴惴,鼓起勇气跨入高高的门槛,大案之后,皇帝正端坐其上。 她进门便伏地行礼,弘历抬起头,只看到光影下小小的一团,连面上的神情也看不清,皇帝微微皱眉,吩咐道:“你走近些。” 红颜一愣,她是该起身往前走,还是就地膝行,可她不知道,在皇帝面前从没有什么事是能耽误一瞬的,她发愣的当口,已叫皇帝觉得异于平常。 弘历见她不懂,问道:“没听见吗?” “听见了。”红颜有些着急,一骨碌爬起来,往前走了四五步,稍稍抬头见到皇帝的面容,膝下一软又跪下了。 弘历道:“你不是第一次见朕,这么紧张做什么?起来回话。” 红颜也知道,自己不是第一次见皇帝,这些日子连直接将茶水送到皇帝手中也做过,可今天的事不同往日,她根本不晓得皇帝要问自己什么,也不懂怎么回答才最好,或是说才对皇后娘娘最好。 “路上车马颠簸很厉害?”弘历直接问话,“皇后是不是身体不适,是哪里不舒服,头晕不晕,胃口可好?” 一连串的发问,红颜竟也记下了,清晰地照着问题回答,然而皇后一切都好,才让弘历烦恼,他的脸色越发暗沉:“那皇后是不高兴?富察家发生了什么?” 那一刻,事后回想起来,红颜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可她不记得到底哪儿不对劲,当时当刻竟不答反问:“皇上为何不亲自问娘娘呢?” 彼时殿内一阵寂静,红颜仰望着天颜,恨不得钻到大案底下去,再也不出来,她甚至觉得被拖出去砍了脑袋,也没什么奇怪。可她,还不想死。 弘历已做了三四年皇帝,便是做皇子皇孙的岁月里,除了与长辈说话毕恭毕敬,没有其他人敢在眼前忤逆,与大臣商议国家大事,他们纵然有反对的声音,也是字字斟酌言辞小心。 红颜这一句,不至于新鲜,却让皇帝觉得心里透亮,天天看人戴着粉饰太平、阿谀奉承的笑脸,他早就厌烦了。 “你能说什么,便说什么。”皇帝淡然,垂首打开了一本奏折。 红颜本紧紧抿着唇,以为皇帝要治她大不敬,这下反是她困惑起来,皇帝和皇后还真是登对,他们似乎都和常人看起来的模样,完全不同。 弘历见没动静,终究有几分不耐烦,啪的一声合上奏折,但未抬头,只问:“还要不要说?” 红颜重新伏于地,口齿清晰地说:“皇上,娘娘从出门起就不高兴,您为娘娘大费周折准备出行仪仗,可娘娘回一趟娘家不容易,今日出门所有的时间都耗费在路上和接受富察家人与京城官员的叩拜,皇上……娘娘和马齐大人,只见了一盏茶的功夫,与富察家其他人,连话都没说上。” 弘历停下了笔,望着桌案底下小小的身子,她还继续着:“皇上您觉得,娘娘会高兴吗?” ------------ 第43章 一样的悲伤 这样的语气,弘历久违了。最后一个对自己这样说话的人,许是太后,但不知从几时起,太后也不再这样开口。他也再不是从前那个四阿哥,穿着母亲所制不合脚的靴子,他也绝口不提。 可亲生母子间,本该无话不说,弘历时常反省,不仅仅是周遭的人改变,他自己也变了。 殿内静得瘆人,而这一静,红颜总算醒过了神,她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她刚才在做什么?她刚才说了什么? “这些话,是皇后教你说的?”弘历突然问。 皇帝此刻若是训斥责备,红颜不敢有任何怨望,可皇帝却把这事儿扣在娘娘头上,她实在急了,竟挺直背脊,小小的身子探出桌案,让皇帝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的脸。 “都是奴婢自己要说的话,皇上,娘娘说您若问话,奴婢看见什么就说什么。这一路过来养心殿,奴婢忐忑不安,倘或娘娘教导几句也不至于这样。”她觉得自己越发语无伦次,再次伏于地,“是奴婢冒犯了皇上,还请皇上降罪。” “朕若真的治罪于你,你就不能再活着回长春宫。”弘历面色清冷,眼神中看不出生杀,“你真的要领罪?” 红颜的身子颤了颤,她咬着唇慢慢抬起头,竟与皇帝对视须臾,道:“皇上,若您能相信那些话是奴婢自己要说的,奴婢死而无憾,奴婢只恳求您,千万别误会娘娘,娘娘她……” 弘历却避开了她的目光,问道:“娘娘她是不是,还常常会躲在人后哭?” 红颜下意识地点头,不自觉地便应了一声“是”,说完就后悔自己是否沦为宝珍那样背叛了主子,可又分明记得出门前娘娘吩咐她看见什么就说什么。 “下去吧。”弘历将目光重新落回奏折之上,那语气再无威严之势,纠结在眉宇间的哀愁和无奈,竟与皇后十分相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