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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音堂的堂主,绝非寻常人物。 徐清圆轻轻抬眼,见路边行人恭敬让开,一道康庄大道上,只有来客,两步鸦雀无声,人人低头、双掌合十、念念有词。据说观音堂堂主是圣母观音在人间的使徒行者,圣母观音的任何指示都由这位堂主来传达,人们自然敬重这位堂主。 而此时此刻,徐清圆意识到,这位堂主在甘州的威望,似乎比大将军李固还要高。 她蹙起眉,心中有些不安。婬祀盛行,对大魏朝廷不是一件好事。 李固为何容忍观音堂这样的存在?是否边关局势比徐清圆以为的更加复杂,五胡杂居的现实,要求李固这样的当权者不得不为这些婬祀滥祭而退让? 那么,李固让他们查观音案,目的又是什么? 徐清圆心中杂七杂八地想着这些,面上则和晏倾一同去观看这位走来的观音堂的堂主—— 管事激动地扑通跪下,行五拜三叩的大礼:“堂主!” 堂主是一位看不出具体年龄的中年男人,面容普通,眼神寂寂,身长八尺。他看着威武雄壮,与李固差不多高,但和李固那样的英雄气概完全不同。李将军那样若是走路带风的大人物,这位堂主的高个子对他走路倒是造成了一些影响…… 他有些同手同脚,行走笨拙。 他好像一直在恍神,神色木讷。走过来时,他拿过玉瓶,为激动的百姓们赐福。百姓们欢呼,他动作一贯僵硬,也不说话。 赐福的甘露滴到管事身上,管事头磕地。堂主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晏倾身上,落在徐清圆身上。 他死寂的眼神望着二人,光晃了晃,好像活过来了。 管事抬头看一眼,解释:“这对小夫妻也是来请圣母观音玉石像的。堂主可有其他嘱咐?” 徐清圆礼貌地向人请安。 堂主很长时间没回应,徐清圆狐疑这堂主莫非是哑巴时,听到堂主闷如雷、像在喉咙里滚了一圈的声音:“无事。” 堂主一行人从他们身边走过,本说要将徐清圆夫妻送回壁画那里的管事迫不及待地站起来,要去追随堂主,不愿意送徐清圆二人了。 管事临走前,徐清圆只来得及愕然:“您这就丢下我们走了?” 管事不耐烦:“堂主可以赐福!壁画那里又不远,你们自己去就好。我要跟着堂主,离堂主近了,说不定圣母观音娘娘就会垂怜我,帮我达成心愿……” 徐清圆目光一闪,心想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虔诚信徒。 徐清圆看晏倾。 晏倾终于说了从方才到现在的第一句话:“进佛堂时,郎君看着观音像怔了一下,回头便来看我夫人。可是哪里有不妥?” 管事心不在焉:“没什么,就是一时间看晃眼了。我天天盯着圣母观音像,看久了认错也正常……徐娘子是个美人,我眼花看成了圣母观音娘娘下凡,你们不要多想。” 徐清圆惊讶,晏倾也很意外。 小夫妻二人并未拦住管事多问几句话,那人已经匆匆告别,追堂主去了。 二人在街上默默走,徐清圆忍不住捂了半张脸颊,促狭笑:“我见那管事高高在上,以为他只是领路人。没想到他比谁都信圣母观音,这般狂热。” 晏倾:“若不狂热,便进不了观音堂内部了。” 徐清圆柔声:“嗯,很有道理。只是清雨哥哥,你不觉得那位堂主,看着哪里怪怪的吗?” 晏倾偏头:“妹妹也觉得?” 徐清圆:“他目光浑浊,神思不属,整个人一直在发呆。这真不像一位堂主该有的样子。” 晏倾若有所思:“他确实状态不佳,与寻常人不太一样,看上去像是生病了……” 徐清圆摇头:“哥哥,生病是你这样的,不是他那样的。他的样子不是像生病,他更像是、像是……” 她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只好道:“反正我不信这样木呆呆的人能当好观音堂的领袖。” 晏倾莞尔。 徐清圆见他笑了,便眨着眼一目又一目地侧过脸看他。 许是她看久了,他脸热侧头,低声:“怎么了?我哪里不妥?” 徐清圆轻声:“你方才一直在走神呢……你是在思考圣母观音和维摩诘的事吗?你也信这个传说吗?” 晏倾想片刻,慢慢道:“凡事必有现实为基底,才能勾出一个传奇故事。圣母观音若有俗名,有存在过,那她前往西域去探望维摩诘的故事,真真假假下,便有几分真。 “我确实在思考这个故事,背后的真相是什么。” 徐清圆认可。 徐清圆喃声:“圣母观音是佛学信徒的话,西域又盛行佛学,她探病维摩诘的故事借助了佛学传说,但真相必然不是一个佛学故事。 “若是我们不将圣母观音当做成佛者来看,她活着的时候,应该更接近于观音堂对外宣教的一个形象,和观音堂堂主的利益是在一处的。她前往西域,即使真的是拜见维摩诘,也不会独独是去辩佛。 “这个故事,更像是两位先锋不动声色的一次试探,没有战火的一场交战,是一次不会被任何史书记录的‘外事’。这个披着佛学光华的故事背后,是利益交换,收买或屈服,战争或和平。无论他们谈了什么,最终结果是,甘州婬祀盛行,五胡和平定居,李将军他们没有发动战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