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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若漫不经心地打断:“也许人家不会找你来用午膳,她这两日在管府上的仆从啊、账本啊,忙得很。她大概和仆从们一起吃,或者随便在书房对付一口吧。” 晏倾一顿。 他重复:“查仆从,查账本?” 风若:“嗯。” 晏倾:“风若,账本不能乱查的。我昏迷时,她都做了些什么,你一一说来。” 风若见他语气变得沉着,不禁抬头,迷茫看一眼。 晏倾解释:“账簿上能看出来的东西非常多。譬如府中各季用度,‘上华天’那边银钱的支用。这些账平时不引人注意,但是经不起有心人查。你觉得、觉得……我夫人是不是那个有心人?” 说着正事,提起“我夫人”时,他声音仍轻了一分。 风若惊得跳起。 风若严肃起来:“我这就去交代……这才两日,她每天又要忙着照顾你,应该不会注意太多。” 晏倾“嗯”一声。 过一会儿,风风火火的风若回来,笑嘻嘻坐下来擦把汗:“郎君你想多了,我看你的新婚夫人对账务根本不感兴趣。管事说了,徐清圆只随便看了几页,几天加起来还没有一个时辰,就丢开不看了。 “她现在啊……在她的书房中写诗作画。你夫人是如此风雅才女,人家才没心思管账呢。” 晏倾一想徐清圆连嫁衣都不会绣,管账估计也确实不是她感兴趣的。他不禁莞尔,想自己应当想多了。他便重新问起徐清圆这两日做些什么吃些什么之类的问题,风若怕出错,便也耐心一一作答。 -- 徐清圆在书房中,却不是如他们想的那样,写诗作画。 她拿着几张纸条在细看。 纸条是兰时写的,记录了一些侍女的闲言碎语,尽是关于晏倾那对父母的。 徐清圆微微拢眉,因纸条上记录的那对老人的一言一行,都和她想象中不同。 他们像是乡野村夫村妇,或者像是家中有几分钱的暴发户。虽然努力掩饰,偶尔拽几句文绉绉的词,但离书香世家都差得格外远。 徐清圆也曾跟徐固隐居过,她不是没有见过乡野人,也不是鄙视乡野人家。她只是觉得,这样的父母,教不出晏倾这样的儿郎。 徐清圆闭目,回忆自己认识的晏倾。 进长安那日的惊鸿一瞥,北里中转身投靠他的仓促勇气;之后与他一起行在鬼火流连的乱葬岗,和他对坐写字喝茶。 他沉静安然,温柔和善,气质在光与暗之间徘徊不定,却一眉一眼都俊逸多姿,让很多女子趋之若鹜,而他偏又洁身自好。 他的所有举动,都文质彬彬,优雅有礼,进退有度。 那种浑然天成的气度,让徐清圆一直觉得晏倾出身即使不是那些大世家,也是寒门中的书香门第。一个人的成长痕迹必然会影响他的今日种种,晏倾父母的出现,却推翻了这一切可能。 徐清圆睁开眼。 她悬腕提笔,开始在空白宣纸上画那对老人的人像,又在另一张宣纸上画下晏倾。她撕下这些纸,将眉眼唇鼻一一对照。 而无论是那个爹,还是那个娘,都和晏倾的眉眼长相不同,没有相似处。 常年的生病甚至压制了晏倾的风采。他减了风采的眉眼都与他父母完全不同,难道他像的不是他父母,而是叔叔伯伯姑姑之类的? 徐清圆怔怔看着画像中的苍白憔悴、一脸病容的青年。 她重新另起一纸,重新为自己的新婚夫君画像。她的手微微发抖,她踟蹰徘徊,却仍不愿意糊里糊涂地这样过下去。 新作的画与原先那幅被她撕掉眉眼的画不同,徐清圆长睫颤颤,想象着—— 如果他没有生病,他应该是什么模样。 如同他有一些精神,他的眉眼弧度应该上扬一些。 病会改变一个人的相貌,人生的沉重负担会扭曲一个人的面相。而如果这些都没有,那么晏倾,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徐清圆笔尖颤抖,闭目又抬目: 他的眉毛应该又浓又长,飞斜入鬓,像远山一样;他的眼睛应该更清澈一些,更明亮一些;他的鼻梁再挺拔一下,唇瓣嫣红一些;面颊不那么瘦,挂上一些肉,线条更温润一些…… 一位风采极佳、灼灼如玉的神仙公子,跃然纸上。 狼毫画下最后一道,徐清圆手指颤抖,狼毫跌落,摔在地上。而她顾不上看笔,只盯着自己画像上的男子。 如果有旧日南国王宫中见过太子羡的人出现,如果徐固出现,他们都会为之震惊:这正应该是那位少年太子长大后的模样。 朗朗如海上明珠,皎皎生辉,光华璀璨。 徐清圆慢慢钻下桌,将脏了的狼毫捡回来。她心不在焉地磨着墨,心中默默想着一些事: 府中的账簿不对,很多账都说不清,她不敢细查,怕查下去晏倾回答不了她; 蜀州科举案中,原永为什么非要杀晏倾,晏倾为什么要独身去找原永,晏郎君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为什么不带任何一个侍卫,就去找原永; 晏郎君为什么对她这么好,这么宠爱她,呵护她。 他分明惧怕他人碰触,分明避所有人如蛇蝎,为什么独独对她不一样。他对她格外有耐心,如果屏除那几分爱意,是不是有其他缘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