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杀 第55节
“怎么说?” “就是说,有圣旨在他们不会明着反抗你,但若他们懒懒散散不好好做事,照样是会误事的。一旦军心松懈,就没有威慑力了。” 临舟悉心听着。 “所以你得先兵后礼,你这身功夫,正好用来收拾最先给你发难的刺儿头兵。即然要立威,就要够狠,务必一击即中,不要留情,一旦留下个雷声大雨点小的印象,后面可就难了。” “须得让他们知道,军命就是军命,不作儿戏不讲旧情,有违军纪者绝对严惩不怠,如此震慑,就会让那些家中有一家老小的军将心生忌惮。” “然后,再施以恩惠。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况且护卫皇子那可是正经的军功和泼天的荣耀,只要他们不是傻子,定然明白其中利害。总之呢,先兵后礼,兵和礼缺一不可。若是一上来便只赏不罚,会有讨好怯懦之嫌。” 周乔说得头头是道,最后又添了句:“哎呀实在不成,你就报本将军的名号,这个康州离胡疆也不算远,我的名号他们定是知道的。谁敢冒犯,本将军杀过去将他射成筛子!” 临舟看着那张小嘴张张合合,心中悸动难耐。 他自以为已然了解她的一切,包括她的父母、兄长和姐姐。甚至连顾家的人,还有燕林军中与她交好的军将,他都已一一摸得清楚。 却不想今夜一席话,竟没有一句是他能猜到的。她坦诚相待,直言相助的模样,与平日里那般闹腾又娇俏的周乔判若两人。 生着女人的脸蛋,使着男人的手段。 不知会有多少人如他一般,自以为经历种种看透诸事,却输在一次次猝不及防地意料之外。 看不破,猜不透,亦得不到—— 大抵便是这世上所有男子最难抵挡的引诱。 第61章 乞巧 “你怎么不说话啊。”周乔说了半天,也不见临舟吭声,“是不是我说的太快,你没听明白?”“不是。”临舟目光柔和,“我是在想,若北晋能再多几个像你一样的军将,或许不光兖州之类的事不会发生,康州的事应该也不会发生了。”“还用说?别说是干了那么伤天害理的事,就是有这念头叫我知道,我都得好好教训一番去。不过……你如今会这么说,其实归根究底是我跟在顾伯父身边,我会做的事都是他教的。”“太尉大人一生戎马,是最刚直不阿的人。”“那是自然,不然我爹爹也不会同他交好,我爹爹也是最忠直的人。不过呢,跟在我爹身边,还真不一定能有我现在的军功。”临舟好奇道:“为何?” “你怎么不说话啊。” 周乔说了半天,也不见临舟吭声,“是不是我说的太快,你没听明白?” “不是。”临舟目光柔和,“我是在想,若北晋能再多几个像你一样的军将,或许不光兖州之类的事不会发生,康州的事应该也不会发生了。” “还用说?别说是干了那么伤天害理的事,就是有这念头叫我知道,我都得好好教训一番去。不过……你如今会这么说,其实归根究底是我跟在顾伯父身边,我会做的事都是他教的。” “太尉大人一生戎马,是最刚直不阿的人。” “那是自然,不然我爹爹也不会同他交好,我爹爹也是最忠直的人。不过呢,跟在我爹身边,还真不一定能有我现在的军功。” 临舟好奇道:“为何?” “哎呀,我爹在外面是护国大将军,在家可不是。他除了会对大哥严厉些,那对我和姐姐可从来都是千依百顺言听计从呢,如若我想要这天上的星星月亮,他都得费尽心思给我弄来。哪里舍得像带兵一样带我。” “难怪,听宫里侍奉久了的宫人说,你幼时进一次宫,华清池的鱼要死好几条,陛下的鹦鹉要病上几日,御花园树上的果子尽数没了踪影。” 冷不丁被人戳穿了幼时糗事,周乔面上有点挂不住:“你这是干嘛,暗地里打听我?” “怎么,生气了?” “我可没那么小气,是我做的我承认!但陛下那鹦鹉是它自己身子不好,它病了可跟我没关系。你别扯远了,我方才想说的是,想要好军将,得先有好统帅。好的主帅才能带出好兵,否则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嗯,朝中亦是如此。身居高位者亦如一军主帅,文武百官察色做事,若上行不端,那么底下的人会做什么事就可想而知了。” “原来你也在琢磨这些啊,我还以为你就会喝酒闲谈呢。” 周乔耸耸肩,“不过琢磨清楚又有什么用?上次兖州的事,我后来又想了想,沈怀生父子姓沈啊,虽然不是皇后娘娘母族嫡系,但整个沈家难道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一点都没掺和?要是清清白白,估摸着也没人去截杀卢知府了吧。即便如此,沈家依然还是尊贵国戚。” “再说这回康州的事,这种买卖,光靠银钱是打不通门路的。一旦发现城中多了残肢孩子便立刻彻查的话,哪里有那些口耳相传都到了上京的歌谣?根本就是上面的默许,才纵了最烈的火。也不知朝中是谁在暗中帮衬,等案子查清他砍脑袋的时候,我第一个去道贺!” 听闻此言,临舟垂眸。 一如她所说,琢磨清楚又有何用,案子查清又有何用?罪魁祸首不过也只是幽闭思过而已。 “好在现在的陛下圣明,就是不知道之后会如何。若是真让四皇子当了储君,让我们效忠这样的人,我——”她一时语噎,“大不了我不当将军了,也好过看他那副讨厌的嘴脸。” 听到周乔这般厌恶四皇子,临舟放心了几分,这几句气话听着都格外逗趣。 他笑问:“那若是再有战乱,你会不管吗?” 周乔美眸一瞪:“怎么能不管!即便不是北晋的将军,我也还是北晋的子民啊,就凭我这身本领,战乱再起如何能袖手旁观?” “不过除了四哥,还有二皇子。若是他入主东宫,你又待如何?” “二皇子……”周乔想了想,“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听说他久病卧榻,不怎么管朝中事情的。不过也没关系,只要他心怀仁慈,天下百姓一定会拥护的。” 说到这里,周乔随口一问:“那你呢,你想不想做太子?” 临舟一怔,“你可知此话大逆不道?” 周乔说:“我知道啊,但现在就我们两人,若是传出去,一定是你说的。但这对你没什么好处啊,陛下若是知道你私下同燕林军高阶谈论立储之事,恐怕你的下场比较惨吧。算了,能有多惨?哪有比去康州得罪整个城的凶贼更惨的事。” 临舟没想到她还会威胁人,低笑道:“说得也是。” “那你想不想?”周乔望着他。 临舟对上她的眼睛。 “想。” 然后,他清楚地从她眸中看到了渐渐涌上来的震惊。 这份震惊不知是惊于他真的想做太子,还是惊于他敢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于周乔而言,自然是后者。哪有不想做太子的皇子?但敢这么说出来恐是没有几个。大家藏着掖着,生怕招来祸端。 “你就不怕我说出去?”她怔了半晌才问出这么句话。 “怕,但你问了,我便不想瞒。” 这番真挚,竟让周乔不知道该说什么。 “朝纲积弊,内有隐患外有强敌,北晋这大国并非如表面上那般稳固。若再不做些什么,只怕将来幡悟为时晚矣。可不在那个位置上,很多事情就真的无能为力。” 原本只是屋顶闲谈,却没想气氛变得如此沉重,周乔方才还喋喋不休,现下却是安安静静地听着临舟之言。 临舟见她不说话了,以为她不爱深谈这些,便主动绕开:“不过咱们北晋的圆月朗星是最好看的,你说是不是?” 周乔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夜空当真极美。 “听说上京城近几年的乞巧节都会有烟火,那时夜幕可美极了。”她喃喃,“不过我都没看过。” “你想看烟火?” 她点点头。 “好,我知道了。”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泛明。 “我也该启程去康州了。”分别前,临舟叮嘱:“若无事的话,少进宫。” 周乔还没来得及问缘由,他便已经上了马。 “睿王!” 临舟拉住缰绳,回头看她。周乔神色认真:“你一定小心啊。” 临舟微怔,随即勾起笑意:“好。” “还有……”周乔顿了顿,像是下定决心般看着他:“如果一定要选,我更愿你去坐那个位置。” 男子攥着缰绳的手,倏地收紧。 “我会竭我所能,不负你所望。” *** 转眼几日过去,暑气退散,初秋来临。 顾霆尉打着腿伤的幌子,将周乔拘在军营里代为处理军中事务,小将军每日骂骂咧咧地看帖子核对军械军粮,最后终于在七月初七这日撂挑子跑了。 “哎,今日怎么这么安静,没听见骂人声?”楚渊佩剑到了副帅帐子前,就听见路过的弟兄们正嘀咕。 一瞧见楚渊来了,几人忙喊了声“楚校尉”。 “中郎将在里面吗?我来汇报骑射营之事。” “禀校尉,里面好像没人。” 楚渊掀帐子一看,果然空空如也,“那副帅呢,也还没来?” 副帅那点腿伤居然歇了这些天,也是闻所未闻。 “今日乞巧节,这副帅刚提完亲,自然是去找未过门的夫人了呀。”周围传来羡慕的笑声,“不信的话,校尉去营外的莲塘瞧瞧!” 楚渊挠挠头,既是有情人相会的乞巧节,副帅去找夫人过节倒是情有可原。但这中郎将怎的也不来呢? 与此同时,离大营不远处的一片清透莲花塘中,当真有一俊美男子,七晃八晃地划着一叶小舟正在找莲藕。 与他同乘的还有一位穿着碧纹云鹤襦裙的女子。 “璃儿,你说这传言到底是真的吗,乞巧节这日亲自挖莲藕送给心上人,这辈子就会长长久久在一起?” 周璃难掩笑意,“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呀?” “就……邵峥呗,他不是娶了新媳妇吗?他家夫人提前了好几日就给他下了命令,乞巧节这日若是没有亲自挖莲藕带回去可有他好果子吃。那日他说了一嘴,我就听了那么一耳朵。” “所以你便匆匆来找我?我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她声音温柔,宛若塘中清水一路浸润到顾霆尉心底。 “这还不算大事?与你长长久久就是最大的事。嘶,我知道了,藕断丝连!这摘藕送心上人,定是希望此生纠纠缠缠,永不分离!” 周璃被他那纠纠缠缠给逗笑,此时岸边传来楚渊的喊声:“副帅!” 一见周璃果然也在,忙喊了声“周姑娘好!” 周璃朝他挥挥手,有礼道:“楚校尉好。” 楚渊莫名有些脸红,再往旁边一看,副帅正凶狠地瞪着他。 “那个、副帅,我没瞧见中郎将,今日军务汇报给谁啊?” 顾霆尉啧了一声,“她去哪了?” 楚渊摇摇头,“属下也不清楚,不过今日过节,想来小将军也是过节去了?” “她过什么乞巧节?”顾霆尉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正要叫人去寻周乔回来,只听周璃低声说:“乔儿一早进了宫,一时半会儿恐不会回来。正事要紧。” 顾霆尉立刻改口,朝岸边说:“你先回去便是,我一会儿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