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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盛夏的午后,长风稀释燥热。屋顶玫瑰因是此镇重宝,每隔半个时辰就有人上去养护。此刻便又有小个子的工匠在屋瓦间穿梭,手中器具齐备,一盆盆查验。 容我和小雪说两句话吧。竞庭歌轻声。 顾星朗和慕容峋一起离开。 那年照岁夜,你许了什么愿? 淳风说讲出来就不灵了。 把那丫头给忘了。了不起啊,做了女将军,成了兄长的臂膀。顾星朗娶你,真是太赚了。 两句话乍听不相关,细想却是一脉若说顾星朗是将自身与周边该用之人的才能都尽其用,那么阮雪音便将那些不该用之人的才能,也通通开掘、推动,让顾星朗的势与胜算,成倍增加。 慕容其实更赚。 竞庭歌没接这话,许久道: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么,小雪。 换个人定会误解这句,以为在说胜负:顾星朗决定回霁都、不再蹚苍梧的浑水,除了避开陷阱,实也是逼他们与上官宴拿出结果。那于蔚国而言,自又是一场动乱。 这当然是谋略上的事实,但竞庭歌另有所指。 阮雪音听懂了,很快答:我觉得是。此时离场,还有改变结局的可能,继续往下走,应不会再有回旋余地了。 定要输赢生死。 好奇怪啊。说得好像我们知道结局似的。你知道么?梦见过么? 没有。那年冬天之后再没有过。所以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与那天命之说一样,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竞庭歌点点头,夏杳袅给我们吧。你们也用不上了。 好。 每年都道别,每年都以为要永别,总是又见。 花匠做完了新一轮工,坐在玫瑰旁边晒太阳,实则悄悄在看下头两位贵人,小心翼翼地好奇。 竞庭歌冲他招招手。 吓得那人险些摔下来。 所以这次也要好好道别。阮雪音说,这样就不会永别,定能再见。 第九百零四章 少年迟暮 黄昏最宜道别,这是阮雪音下山五年所得另一真知。 并不因黄昏的气氛能淡弱离愁别绪,正相反,日暮颜彩将神情和话音笼上一层近乎梦境的薄纱,其实浓重了各种情绪。 但离别本该如此吧。而薄纱让一切变得温柔,又放缓每个字流淌的速度,以至于深刻,令在场之人毕生难忘。 两三日不按时用药,真无妨吧?尚未最后道别,慕容峋先拉阮雪音到一旁,小声而认真。 阮雪音实不忍他继续受此胁迫,一咳道:故意吓你的,纵使余毒未清,也不会不良于行,就更不会总之不会。 慕容峋眨眨眼,话是这么说,但要不还是给我个以防万一的方子? 阮雪音总算明白竞庭歌为何说,不能拿这种事吓唬一个男人。效力未免太强了些?真不会。她摆出十二分郑重,你回头试试就知道了。 这话由一名医者说出来是并不尴尬的,慕容峋却在对方过分严正的目光中后知后觉地尴尬起来,嗯,好,多谢。 这头顾星朗和竞庭歌各怀心思又百无聊赖地等,半天等不来各自的人,只得闲话。 我认识上官宴那年,是个春日,他也才十八九,模样虽好,满脸精明与江湖气,远不如今日收放自如,一身风姿修炼得刚好。 竞庭歌忍不住脑中勾画他那时模样,有些出神。此人倒与春天相衬。 暗金暮光里顾星朗看见她脸上隐浮的微笑,遥远的,陌生的,非常不像她,诧异半瞬,很轻地叹息。 竞庭歌被这声克制的叹拉回,笑笑道:师姐夫的丹青应该不错吧?得空绘一幅送我可好?就要那一年,那一人。 顾星朗从没听她提过关于男子的任何请求,更觉诧异,应下了,终是问:其实花开堪折。为何不折? 他也觉棘手,也莫名有种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感觉确实难选啊。所以这一问并非向着谁,完全是难得的闲话时间里突生的一缕好奇。 听完师姐夫说他十八九岁时的样子,更觉与我像了。早几年我不就张牙舞爪?应该比那时的他更惹人厌。竞庭歌似乎没答这题,又似乎句句在答,太像了。他对我的那份明白,几乎与小雪一样,可他认识我的时间远不如小雪长。这么一个人,怎能不长久挂念,怎么忘得掉呢。 顾星朗觉得这是几年来反复交锋间,最接近竞庭歌其人的一次。大概因这句话,他非常认同。 但再是深长的挂念,也未必要一世相伴吧。这是两回事吧。她又道。 顾星朗想了想,再觉认同。 这种问题得跟小雪聊。 然后两人同时说。也只在阮雪音的事上默契无双。 她总能给出让人心服口服的答案,解释或宽慰。顾星朗道。 她打小如此,未入世便像个百岁老人,张口有箴言。我从前还奇怪呢,最近在想,莫不是她那些梦告诉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