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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桓不言,望着厚帘似在听风雨。 两年前就有一回。她继续,也是三国君主下场,也是一场大势,崟国覆灭,奈何顾星朗不为独吞力战,愿与慕容峋分崟,天下未乱。 此刻的阮雪音不是祁后,只是她自己,惢姬的学生,谋者的出身,也便不忌君主讳且口若悬河: 一年前也有一回。又是三国君主下场,又是一场大势,段家王朝摇摇欲坠,祁蔚之战一触即发,顾星朗还是不战,且说服了慕容峋放弃,三国共存的局面得以保持,尽管白国,已算出局。 她停语势。 掷目光盯纪桓的脸。 许久对方才看向她,开口颇平淡:若只是要等大乱之势,正光十三年四国混战,就已经够了。上官朔亦不必舍命救蔚。 某些细节,竞庭歌和她是没有互通的。 应该说顾星朗、阮雪音、竞庭歌、慕容峋这四个从头就被架在了棋盘中央的人,并没有互通一切。 因着身份、立场、在天下理想上的相似和细微差别,他们倾力互助或相斗,又各自有所保留。 比如纪桓曾对竞庭歌说,伐崟长役里有一处怪异。 竞庭歌至今没完全想明,却也没有告诉阮雪音。 再比如竞庭歌在与兰郁谈话之后分明意识到了,这场公天下的理想纵使为真,并没有突破国之争斗,也就是说,上官朔是要蔚国完成统一、然后领世家改制,而纪桓要的,是祁国世家领衔。 凡此种种,都未通气。 也就叫哪怕清醒如阮雪音,始终试图站在画卷外以最理智的视角,观察局内,仍因细节缺失,难作最准确定论。 她很明白。 如果这回合也是一局大势,如果自己成为大祁中宫和随之而来的舆论、流言,包括关于竞庭歌的那些,是这新一轮大势的助力那么已经临近终局,纪桓应该会再往下透露些什么,甚至和盘托出。 正光十三年毕竟是四国混战。要四国社稷同时覆亡,太难了。阮雪音接话,往下引,事实证明,确实一个都没亡。反倒是后头这几回合,从崟到白,一个个来,是慢了些,却极其奏效。 又过许久。窗外沉黑都变浅,黎明已至。 这一朝的年轻人,脑力、能力,真是好啊。纪桓道,手腕亦佳,将整个进程推得这样快,这样猛烈。 只剩两国,你死我活或同归于尽,也就比前几轮都有胜算,是吗?阮雪音淡声。 也听了片刻风雨,忽站起来躬身至窗边,猛拉开厚帘, 我信纪相与温先生,心怀大义,要革除现制之弊、试建理想家国! 风雨声很响,周遭山林被肆虐得更响,完全淹掉阮雪音高声,只叫面前两位长者听见。 因窗帘骤起,风携雨势灌进来,将二老的须发吹得凌乱,只两张久历岁月、轻舟已过的脸,不动如山。 却仍想请二位,转头,睁眼,真正看看窗外那些因暴乱、因即将开始的战争而离家流亡的,活生生的人! 温斐睁眼,缓慢看出去,拂晓已过,天光破云,风雨中人声远近飘忽。 纪桓没转头。不破不立。 若是破开之后,再难聚拢而立呢?三国社稷亡,究竟会是世家联盟重建制度,还是群雄并起割据天下,究竟理想国还是乱世,我不信相国,真有把握! 纪桓看了会儿阮雪音的脸。 他鲜少这样郑重地看一个年轻女子的脸。 总要试试。所以才对殿下说,时机到了,可以试试。 阮雪音忽有些领悟。 相国原来是爱护他的。 纪桓似有一叹。他是我唯一的学生。在朝三十年,为相十余载,只教他一个。那孩子三岁就跟着我念书,天赋卓绝,每堂课都予我惊喜。 谈话双方都知是在说谁。 都不言明。 温斐当然也懂,却持续看窗外,只作没听见更不懂。 那相国,为何不打小就教他这些。阮雪音已悟,偏要问,也就免除谋局,让他自然接受。 我教了。此番入深泉,便知多年授课没白费。 正因教了,才有想法做法与历代国君都不同的顾星朗,那样开阔,甚至支持她兴举国女课。 这还不够么。阮雪音轻声。 当然不够。他能践行此理想是一回事,世袭君制保证不了后续是另一回事,须釜底抽薪。 她分明知道。 我纪氏,百年立祁,两度拜相,这样的家族无论拿怎样大义进言,都是谋逆。只能另辟他法。 他法是我和竞庭歌?纪相别告诉我,此法,与我们的老师早有共识。 纪桓微笑牵动胡须,你把我们想得太无所不能了。她,终归于叹,我们都该受的长胡子点拨吧,各行其是,汇于一处。 马车便在这刻急停。 天已大亮,雨势减轻,阮雪音待要问,有熟悉声音自帘外传来: 人押来了,绑得很严实,是否如假包换的佟钧,请皇后检视。 第八百二十二章 中宫之腕(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