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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绮望着夜色也笑,是不好算,且虚虚实实费猜度。所以陛下干脆设局抓了老身来问。 哪里是晚辈设的局。顾星朗推案上点心与文绮,白国女君在位一年,国内矛盾漏洞大把,竞庭歌取了天时地利人和非要生事,晚辈措手不及,勉强应对罢了。 许多前尘白日在罗浮山已经说过了。顾星朗现下只想掰扯所谓世家筹谋。 偏纪桓垂眸望空阔地面,始终不开口。 陛下应对得多好。少费兵卒,赚了仁义,而眼看要将南边收入囊中了。文绮淡声继续,眸色融入夜色。 顾星朗没应,白衣在夜色里其实极明,但整张脸掩于浮光树影,无论如何不真切。 陛下且看那史载与眼前正发生的,兵戎、阴谋、王朝更替。再看白国沦陷,究其因,败在一家之姓君位争夺。这皇权带来的自古争夺,多少人打着苍生旗号,却又有多少人真为苍生呢。纵有初心,许多人走到最后,仍逃不过私欲。老身意图复焱,也是私欲;其实陛下治国有道,仁政爱民,已算极好。 但文姨仍不愿放弃世仇。太祖屠宇文,文姨也要屠顾氏方算完成家族遗命。 杀你真难。文绮笑摇头,早早让你与珮夫人猜得了身份,要看河洛图亦是不能了。 拿到河洛图便能光复大焱?文姨随晚辈回霁都。打开寂照阁,朕让你看。纪相为证。 从晚晚到拥王侧妃,装神弄鬼真真假假递给阮雪音的线索,她是宇文族人,自知方法。 好啊。文绮答。 顾星朗有些意外于此二字真挚。 他偏头看过去。 文绮脸上仍带笑,望着夜色,整个人却是定住了。 纪桓亦察觉,同偏头。 浓夜足盖住许多无声瞬间,比如一颗奔星坠或几枚利器入背脊。 画面忽止,柴一诺远望得这头不对,抬步去,顺顾星朗与纪桓视线看文绮。 他站在侧面,能看见对方后背。 初时不觉异,直到细细七汩鲜血同时渗出缓缓下注,乍看如一张七窍流血的脸,他大骇,四下望,除远近驻守的甲兵,哪有人影?! 顾星朗已从柴一诺反应瞧出端倪,低喝找医者,起身大步至文绮跟前:泯皇权公天下,是这一句。文姨也并非要光复大焱,上官相国说服了你,惢姬大人也说服了你。他出语极快,盯着将死或已死的妇人不及看纪桓反应, 灭四国,重置政体重建天下格局,才是先辈所谋。 第七百一十七章 师徒课 文绮眼中光华渐黯下去,没入夜色再无生机。 顾星朗盯着那双空洞却大张的眼许久没动,没料更不信她的死亡会发生在此时。 他抬手探她鼻息。 医者至时只是被拦。 柴一诺低禀第一轮搜捕已经开始,暂无所获;又道两国主将与白国使臣正在祁国军帐中和谈本国臣子都城外出面,称使臣,也是滑天下之大稽。 顾星朗默听完,示意他退,半晌直身,重坐回纪桓对面。 纪氏探锁宁,算起来也近百年了。原来不是为顾祁江山。参与此谋的世家,祁有纪、温,蔚有上官,然后?还是说整个青川,过半世家都曾受高人提点,揣了默契要泯皇权公天下? 这话于此世代此场景如此时局下被讲出来,耸人听闻又无端可笑。十余年来顾星朗也甚少做这种只有五分依据的猜测原本不过三分,是纪桓出现在罗浮山多填了那两分。 另五分为话饵。 君上认为可能么?纪桓视线终离地面,看向顾星朗,分明平视,目光微垂。 记忆里这样的对视只在许多年前。祁宫洗拙堂,师生两个,如山的书册矮下去又堆起来,盛年的纪桓惊叹于四岁孩童远超同龄人的悟力与见地。 若非嫡长的皇三子同样出色,小小稚童实乃天命之选。 打小老师说与学生的,就和书本出入。老师说君主治国、勋贵治国、政归民众三者无分高下没有绝对好坏,只因君主或为暴君,民众亦或为暴民,勋贵把持朝政更或因利益抢夺置国家于水火。每个世代,如何构建是最好,因时因势,不可一概而论。为百姓谋福祉而真正造就海晏河清,是为贤明大治。真像是重回洗拙堂,顾星朗看着纪桓盛年已逝的脸, 后来学生涉猎愈多,愈觉老师走在世代之前。类似理念或也有智者归总,但以老师身份位置,这般说出来,说与一个绝对君权治下世代的嫡皇子 方有今日祁天子,不举战,不苦民,提拔寒门,平等男女。纪桓淡声接,君上所悟所行早逾老臣预期。除却皇权世袭之弊,桩桩件件,其实已在朝着理想国土实现。老臣想不出重写格局甚至变更政体之必要。此国此陆由君上统领,会进入一个更好世代。 算是认下猜测,且悔过并否定原本筹谋? 罗浮山中文绮曾问纪桓是否改了主意。 以顾星朗为君八年秉性和皇家二十二年浸染,再以他对纪桓其人了解此时回答或为交心,也可能只是临场的自救、真相将白前的挽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