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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她接过来。 都说送行要饮酒,段惜润盈盈笑,再拿酒壶,一人一盏斟满,极连贯,我顺手从母后那里要得了些甜米酒,说是新酿的,不辣,咱们今日便饮这个吧。 那酒壶细巧,不像什么转心壶。她动作连贯,更不像拨动过什么机要。 阮雪音刚举盏,段惜润已经一仰而尽,扬着空杯嫣然而笑,我先干了。 米酒浑白,入口鲜甜,阮雪音不是没喝过,且相当喜欢。 米酒浊白,映不出面庞,但她知道自己此刻难看,该是比先前更甚。 而终于一仰头也干了。 姐姐与我都喜甜,这酒叫我们两个对饮,再合适不过。段惜润继续笑,又斟,复饮,来。 不过是我先走,你过些时日也要回去,哪里需要这般送行,还一杯接一杯地喝。阮雪音也笑,执杯与她相碰,再饮。 男子间感情好,往往以酒和之。我与姐姐自认识以来一直投缘,早该共饮一场。她依旧笑,嘴角尽处却含了涩。 惜润,酒过三盏,该是喝掉了壶中大半,阮雪音轻轻转起手中杯,突然很想念顾星朗,这些字幅是你写的?她抬眼望。 嗯。段惜润似有些上了酒劲,痴笑起来,此为水书,据说是上古文字,流传于青川东南部,兆国那会儿便发现了。我少时有幸拜过师,学了八九分,这里是我老师的住处。 这里已经算韵水城外了吧?阮雪音蓦然想。顾星朗曾说,他九岁那年来白国学水书,呆了整整三个月,就在韵水城外,师承一位高人,正是兆国先民。 竟不知你还有这门技艺。酒意虚热与身体虚寒交替上涌,她有些受不住,整个人缩了缩。 叫姐姐见笑了。段惜润面颊泛红,连带着眼圈也红,我这人除了跳舞不会别的,水书虽奇,千辛万苦学了,其实没什么用。我也是怕荒废,闲来练一练,权当告慰先师。 高人已逝,无怪她选了这里行鸿门宴。 桂树交而相纷兮,芳酷烈之訚訚。阮雪音凝眸慢声,随便挑了一幅念,已有些上不来气,太难了,我学的时间短,哪怕深谙笔画构造逻辑,很多字还是不能立时认出来,完全凭着对诗句本身的印象连蒙带猜。 段惜润面色一变。姐姐。 我进来时还在想,谁会用这么复杂的文字藏这么哀怨的诗。是你,就都说得通了。喘息声愈重,胸腔发紧,阮雪音勉强道:有水么? 段惜润静看她半刻。 终于起身,再返回时递过来一碗清水。 阮雪音一手扶桌沿,一手咕嘟嘟灌水,仿佛在努力吞咽什么。 多谢。全数饮完,她放碗,胸腔舒展了些,又能顺畅呼吸。 姐姐同我,何必见外。段惜润面上哀戚,声音却冷,这花瓣糕,从前姐姐在我殿里也常吃,再进些吧。 我受凤凰泣摧折时间太长,才不过一两日,远未恢复,吃不下这些甜腻糕饼。 离开韵水之后她和段惜润从未联络过。此刻这句凤凰泣,没有任何铺垫,仿佛在说一件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 段惜润面色没再变,哀戚还挂在眼角,姐姐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 进门之后。 因为满墙的《长门赋》? 有这个缘故,还有许多旁的缘故。阮雪音轻点头,依旧慢,实在也说不快,我转过身来,你看到我那刻,毫无讶色,甚至坐到现在,都没问我为何这般病恹恹。 段惜润轻笑,姐姐据此结论,我一早知道,所以是我。 这样结论太草率了。各种药效同时叠加,身体正在顽抗,阮雪音坐不住,略回身见后面有个软垫,自己拿过来靠着, 然后就要加《长门赋》。加你那时候问要不要把那瓶血色香露留给我。加挽澜殿那个傍晚你最后一个到,碰巧涂了瑾夫人送的香露,又碰巧涂了很多。加你为我说情,无时无刻不在明面上帮我,林林总总,细节相碰。 我这样帮姐姐,错了么。段惜润坐得笔直,叫人想起来韵水中宫殿内她的母亲。 自然没有。我还是刚才那句,惜润,多谢。 呵。段惜润再次轻笑起来,姐姐做了宠妃,也学会阴阳怪气反话正说了。我帮你是为讨君上怜惜,种种无心不过是顺她们的手算计你,如今你都知道了,还谢什么。她一顿,笑意骤散, 姐姐何时开始疑我的? 没疑过。 撒谎。 不骗你。阮雪音靠着软垫,一字字说,自觉倦怠,张口如梦呓,我也是坐下之后,喝着酒,同你说话,一点点想明白的。人怎么能同时做到哀怨绝望又乖顺释然呢,两者之中,必有一样是装的。《长门赋》的怨恨被深藏在水书里,那么花瓣糕和甜米酒,便都是伪装了。惜润, 她抬眼,眼皮也重,颇费力, 你很懂得顺势而为,懂得长久蛰伏静候天时地利人和完成致命一击。在祁宫不行,有他护着,我亦不傻,各种药、毒、明谋暗算都很难命中;你便只顺水推舟,绝不自己动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