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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是一条窄巷。 薄暮黄昏,巷中人稀,他本要着地,实难放心,犹豫半瞬终发力凌空一蹬上了屋顶。 多年不曾狼狈至此,尤其还带着个姑娘,姑娘还是阮雪音! 好在已经没了意识。否则一世英名尽毁! 一番折腾,又值盛夏,人已有些汗涔涔。失了意识的姑娘柔若无骨在怀里极偶尔哼一声,但他全无兴致消受。 最后的暮色将浩瀚砖瓦染得暗金深浅。残余的炊烟袅袅升腾没入灰白云影。他已经很久没这样看过人间烟火。 脚下车水马龙之声起了又落,人声中嬉笑怒骂说什么的都有。他也很久没这样听过人间音色。 屋顶上极静,飞鸟高掠,入夜归林。 他已经看好了曲京城内建筑屋顶间的线路。 尽快落脚不是难事。 却在这时候听见一道笛声。 第422章 夜奔 是笛非笛,盖因普通竹笛、木笛甚至玉笛音色都与此不同。 空而渺,轻而远,只一声,迅速汇入暮色与夜色交替时分曲京城的车马人声中。 骨笛。以鹫鹰翅骨制成,常见于白国夏季田间山野,随便一位农夫或放牧人都能用它吹上两三支曲。 但此刻这声鸣,分明悠扬就像一首寻常笛曲的开音,却不是随便一位农夫或放牧人吹得出来的。 尘世喧嚣,黄昏嘈杂,普通耳朵听不出,很可能根本没听见。 上官宴的耳朵不是普通耳朵。 我 他终于爆了一声粗。 有完没完?! 笛音落,便见一望无际青灰瓦片间陆陆续续开始冒头。每幢建筑屋顶一颗,只见脑袋,身形皆掩于屋瓦暗色,由近及远入目几十段屋顶,也就是,几十颗脑袋。 几十号伏击者。 他低头看一眼怀中人。死女人乌鸦嘴,初见那日说什么三十六策走为上,结果一路都得跑! 这般怨念,脚下却骤发力猛起速。方圆几十里内他的人不超过四个,顾星朗又究竟派了多少高手护花? 无论派了多少,山高路远,决计超不过十个。而眼前这些伏击者是否个个顶尖尚难判断,局危时作最坏打算,便当他们都万里挑一,那么哪怕暗卫齐至,也可能打不过。 何止要跑。还要没命地跑! 好在方才看好了线路,他几乎闭眼长跃往夜色深处狂奔,耳边风声疾厉,身后更多气流疾跃声开始此起彼伏。 果然是群飞檐走壁老手,真追近了再加暗器,死无葬身之地!他心下叨叨,身势愈快,腾手备袖箭。特么谁啊,回头逮出来非往死里整! 夜色抵临,月光始泻,曲京城上空浩瀚屋瓦间但见人影如飞鸟掠。上官宴单臂抱着阮雪音已有些吃力,性命攸关也再顾不得什么风度姿态,将人一扛,大步纵跃,终于在夜色尽头月光落处瞥见了一尊熟悉身形。 非用尊字不足以表达他对此人之服气。 而熟悉的其实也并不是身形。 是姿势。那人挽着一把堪称巨弓的弓,弓上一支堪称巨箭的箭,箭头硕大寒光胜月光,而他盘坐在屋瓦边缘右眼眯起,瞄准,嗖! 左眼瞄靶,盘腿射击,一箭扫五人,沈疾! 上官宴见过沈疾一箭扫五人,但那些穷追者位置错落,箭直箭势直,没法儿扫五人吧? 很想回头看,自然不能看,他保持步速沿既定线路继续奔跃,快经过沈疾身边时忽瞥见还有一人。 极浅鹅黄衣衫与盛夏月光交融,浓密乌发尽数挽起成了个团子般的髻,乍看还以为是个小少年。 但上官宴阅人无数,尤其阅女无数,从不会将女娇娥误作男儿郎。只一眼,他确定那是个娇俏姑娘,趴在沈疾的影子里怀中一个箭袋,正一支支动作极快往外递箭! 沈疾竟也有这般艳福,他国夜战,佳人相伴? 比自己扛着个绝不能碰还没了意识的冷美人狼狈逃窜强太多了! 他心内不爽,脚下却不敢懈怠,狡兔百窟之曲京窟就在十几里外,得赶紧给怀里这烫手山芋续命! 心急火燎间他飞快经过沈疾,提醒了一句抓活的,未及交换眼神,趴在阴影里那名少女却抬起头来看他。 该是抬了头在看他。速度太快,只半眼,而分明含了敌意。 相当浓重的敌意,直到掠出去好几里,他仍觉芒刺在背。 睡过? 他大致回忆,没见过这张脸。 睡过然后忘了?所以找上门来讨债? 他猛一个激灵,带着沈疾来讨债,这怎么躲得过? 南国盛夏的余热漂浮在曲京格外白亮的月光里。上官宴雀蓝色的外袍裹着阮雪音惨白潮红的脸。风声依然疾厉,巨箭刺破层叠起伏的气流插进或擦过衣料,不断在身后发出嗖声或噗声,越来越远。 宅子已经出现在视野之内,但他不能堂而皇之进去。继续飞掠,近乎招摇越过那座四方宅上空,他奔入更浓重夜色,待周遭彻底归于寂静全不闻追击打斗声,身形忽闪,就这么消失在了浮云遮蔽时有时无的月光下。 那四方宅便如曲京城中任何一座四方宅,入夜燃了廊灯,不黑也不亮,晚风习习,幽幽花香。 半柱香前哪些房间亮着灯,半柱香后依旧,没有骤然归来的主人,更没有突然打开的大门。 一年四时,但凡入夜,上官宴的房间永远亮着灯。无论他本人在不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