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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没有你,我十八岁那年的前路一定不是那样。也没有今日,没有此刻你我站在这梨树下,他仰头去看,冬日枯枝,全无美感可言,这仿如话别的情形。 似乎自觉矫情,他再次嗤笑,罢了。你选择你的路,我亦不得不走我的。昨夜我彻宵未眠,就在想,这二十三年来我也不是不努力、无作为,但总是差那么一点。那一点,你说是野心也好,决断也好,行动力也好,我就是这么个人,每件事都到不了极致,不像慕容嶙。父君不属意我,实在明智。 竞庭歌没听过他一口气讲这么多话,且诚挚,条理分明,又莫名有感染力。昔年那个热衷歌舞、喜欢品评美人的少年睦王,大概便是如此? 五年有些长,最初印象已经变淡了。而面前这个人已经二十三岁。二十三岁,一直未娶,在等她。 但你成为了那一点。我差一点的野心决断行动力,都被你补齐了,甚至超出来许多。竞庭歌,仿佛再次省略下许多话, 多谢。 这一句多谢真的很像话别。一句谢而已,怎么会像话别呢? 她想不明白。傍晚已逝,月下无梨花,暗阔宛空湖早就结了冰,琴音韶乐自极远对岸扑着蔚国终年干燥的空气酝过来 听不太清,奏的仿佛是《云水》。 而慕容峋已经离开了大半个时辰。 这会儿应该正处于那些琴音韶乐中央。穿着喜服,觥筹交错,鸳鸯绿浦上,翡翠锦屏中。 大婚夜宴奏什么《云水》。她又想。当奏《有凤来仪》或者《关雎》。 冰面亮起来。是月华也是湖畔小径绵延的地灯。夜夜如此,只是今晚格外显得亮,而竞庭歌畏冷,已经很久没于冬夜这般站在室外。 数千里之遥祁宫明光台,阮雪音也站在月下,身披一袭夹棉绛红斗篷。造办司讨她的喜欢,两个多月来又送了形形色色对其偏好的各种东西,湖色裙衫,洁白玉器,素淡却名贵精致的首饰,应承四季气候的数件绛红色斗篷 裙衫和斗篷还是很合心意的。首饰,零零散散也开始用,美丽的东西总归叫人愉快,她亦逐渐在挑拣那些饰物中找到了些乐趣。 然此夜深沉。徒生愁绪。 晚膳后她便上了明光台。没有天外来信。自己的鸟儿还在恢复,对方那只应该不会来。但她在明光台上站到了此刻,遥望北天,极北难见之天幕月色下,该有一处是静水坞所在。 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举国喧嚣,静水流深,宛空湖怕是早已结了冰。竞庭歌多话,且话不饶人,但她的喧嚣是一个人的喧嚣,同自己的寡言并无差别。 珮夫人在等粉羽流金鸟么? 第二百九十章 初为局,语皆棋 上官妧的声音极具辨识度,早有公论。 阮雪音这会儿并不想与人交谈,耐了半刻性子方转头回: 春寒料峭,夜里尤甚,瑾夫人怎么这时候上来了。 珮夫人为何上来,我便是为何上来。她一笑,也去望极远北天,今日君上大婚,国之盛事,我远在霁都未能观瞻,实在遗憾。想来竞先生全程在场?晨间闹剧,先生可有与珮夫人说上一说?似乎想起来什么,又道: 是我心急了。上午近正午的事,粉羽流金鸟哪怕即刻出发,到祁宫也是深夜,想来竞先生就算有话,也还未及传到珮夫人这里。她煞有介事探了探脖子,确实还没到吧? 瑾夫人是上来找我的?阮雪音亦转回视线向皇城外远山,不再看她。 我就是好奇,上官妧道,君上大婚,竞先生究竟如愿还是不如愿?她入苍梧五年,从始至终都在君上身边,最后结局竟是如此,实话讲连我都觉得可惜。 瑾夫人此话逻辑不通。我不太理解。 春寒料峭。上官妧莞尔,珮夫人自初一就受了风寒在殿中将养,想来也才好不久吧,便顶着春寒上来明光台吹风。自然是为竞先生忧心,也就是同意我此话逻辑,又怎会不通? 竞庭歌是谋士。阮雪音神色淡淡,身为女子,学而优却不能仕,才以这般处境长居蔚宫。她五年来在蔚君陛下身边出谋划策,是尽谋士本分,所谓君臣恩义。她在苍梧一日,便要践行此恩义一日,新君登基不到两年,何来结局之说? 可君上对竞先生是很有些意思的。我来霁都之前,国内人人这么说。她声律婉转,抑扬顿挫,仿如真正的说书人,世人对自己不了解的事自然有许多揣度,也有很多来自经验的偏见,但空穴不来风,百姓们不知,宫中人却不是瞎子。此一项,连我父亲都多少赞同。 自然有意思。连续两年十月初三的烽火瞒得过天下人,却瞒不过当事人自己。以及她和老师。 老师对此又作何看法呢?上次回蓬溪山却忘了问。 瑾夫人作为蔚相之女,妄议君上私事,是否僭越?确是在不安那丫头状况,所以才上明光台,但不想认,更不想同她谈。 珮夫人说哪位君上?我如今,已算祁人。 阮雪音不意对方突然跳转话题,转了身面对她,此话当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