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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上此言有三误。其一,口舌之强在道不在术,再好的口才若没有经得起推敲的道理做基础,就只是耍嘴皮子;其二,纵横一派朝秦暮楚、事无定主,蓬溪山虽无明确规定,老师却并不喜那些反复无常游走于各国的谋士,她停顿,其实这一点与老师的政见是冲突的,为天下计之人,自然以生民利益最大化为准则,乱世中随时局变化而更改策略,乃至于易主,都不是不可为,甚至有时是必行之事 但老师对于谋士易主这件事,却格外深恶痛绝。 那第三误呢?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走了神,敛回思绪继续答:其三,才智高下不分男女,一介女子这个前缀句,君上用得不当。 惢姬大人把你们教养得太过要强。顾星朗无奈,继而又道:或者说你们本身都是要强的性子,而这也是她收学生的标准? 女子和男子拥有同样高的造诣或本事,这叫要强? 顾星朗一怔。 确实不叫。是我以世俗风气而非道理本身论事了。 阮雪音也怔,然后有些满意,你真的很好。 一如既往,她不太知道怎么夸人骂人,来来回回只是好或坏。顾星朗明白这一点,却还是差点噎住,心道这丫头今夜是要痛下杀手啊,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去。 他正一正神色,决定自救,转了话头道:你要试试吗?还是我直接开门? 她犹豫片刻,看着他认真问:难吗?有可能一夕解开吗? 如果上一道门的开法你认真看了,或许会受些启发。但,他认真评估,几个时辰时间,估计不行。而且你没看过宇文珩那册,对他了解不全。 阮雪音讶异:他的你也收了?进而点头,也是,若几个时辰便能解开,你们家也不至于花费百年。 顾星朗闻言微挑眉,终是什么也没说,走向其中一角烛台,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个墨黑球体,握在掌中大小正好。她走近两步看,才发现那石球就是黑曜石烛台雕工的一部分,居然可以拿下来。 便见顾星朗拿着石球在两手间往复把玩,同时走回殿中央,举目环顾四壁,似乎在找什么。他意态闲闲,表情甚是自在,就像 小男孩捡了石头准备打鸟。还是无论打哪个都会中所以我来选一选打哪个好,那种心态。 片刻后他锁定了目标,朝着东侧石壁有些高的某处扬起手,黑曜石球瞬间脱掌而出,那弧线精准流畅仿佛球体是被定向吸了过去 只听一声空脆轻响,石球消失在漆黑墙体和纷繁的青金色线条之中,阮雪音凝神细看,才发现无论苍鹰、雀鸟、螳螂还是蝉,眼睛处都是凹陷,而那颗石球此时落在了其中一只鹰眼里,大小恰适,镶嵌无误。 仿佛信步闲庭,顾星朗继续去其他三角烛台边取石球,球体越来越小,被依次投掷进一雀、一螳螂、一蝉的眼睛里,而它们分别被刻在西、南、北三侧石壁之上,位置不相对应,完全看不出是遵循的何种逻辑。 不是形态、布局、结构上的逻辑,那便只能是,道理上的逻辑。但这么多鹰雀螳螂蝉,就是按照她第一反应的捕猎轮回去想,也有太多选择,如何确定是这四位呢? 最后一枚石球落入寒蝉眼中,轰隆之声再起,北侧石壁如上一道门般赫然裂缝绽开,请吧。 阮雪音尚在转脑子,而听顾星朗此刻措辞分明是不想给任何提示,更不想解释。她自知无论怎样对等的交换条件,他带她入寂照阁都是坏了祖宗规矩,且是皇族规矩。一时有些惴惴,不为自己,只为对方 若非师命,她半分不愿他因为自己坏任何规矩,更不想他因此背上心理负担。她做了许多事说了许多话,以将筹码攒至最强换取入阁的机会;为看河洛图,她亦会倾十六年之所学同他一起解谜,这些都是早就想好、估算好、对他来说也算帮助的事,所谓互利。 但此时此刻,不知是因为当真入了这祁宫禁地,还是对方言谈间的一再审慎所透露出他在这件事上的犹疑 她感受到了他的心理负担,那种虽有些把握却时刻准备着承担恶果的自我压迫 从打开那道青石门开始,带她往前走的每一步,都是风险。 而他走得气定神闲,仿佛为了这无论走在悬崖边还是青草地上的沉笃姿态,苦苦练习了许多年。 十四岁为君的如临深渊,步步为营。 她突然有些迈不动步。 第一百八十三章 寂照阁语(四) 其他的先别想。时间有限,我不会一直让你呆在这里。见她又开始原地出神,他以为她还陷在那些黄雀螳螂鹰和蝉里,今夜你的功课,是前面那道门。 阮雪音心情复杂。她不想成为他周围千千万万悬崖中的一道。 但她是为河洛图来的,已经走到这一步,没有不往前的道理。 她只能通过时间和行动慢慢证明,蓬溪山没有要利用河洛图做些什么的心思,至少自己没有。而她必定会守住河洛图的秘密,如果真能看到的话。 于是缄口不言,沉默跟进,第四道门前的殿庭,和前面两道完全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