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页
眼见阮雪音便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云玺赶紧走上前去将裙袍接过,为她仔细穿上。阮雪音也不说什么,由着她整理好裙纱,系好所有衣带,淡淡然走出去,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待正殿外声响渐渐低下去,已经又过去半个时辰。此间阮雪音一直呆在内殿,任凭云玺带着一众宫人在外间张罗。此时终于有些安静下来,只剩下零星的一些脚步声和搬东西的声音,想来那些侍卫已经离开,宫人们正在收拾残局。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 轻而缓的脚步声自内殿外响起,有些小心翼翼的意思,阮雪音拿一卷书正在灯下读,也不抬头。须臾便听见云玺的声音诺诺响起: 奴婢有罪。请夫人责罚。 阮雪音抬起头来,云玺已经跪了下去。 你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起来吧。 云玺犹是不起,犹豫片刻,终是问道: 夫人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来的第一天。 云玺再次怔住,有些不可置信望向阮雪音。 阮雪音长舒一口气道:你是御前宫女,自我入宫当夜才被拨来折雪殿,如果不是君上有任务给你,何必拨自己的人过来。 夫人从不与人交际,甚至都不大跟自己殿里的宫人讲话,如,如何知道我之前在哪里当差。 这宫里能有几个御前宫女?你被拨过来近身伺候我,别人我可以不管,你的底细是一定要有数的。我原以为要费些功夫,还在发愁,谁知随便问了个人就知道了。 云玺恍然,是了,君上派自己过来,并没吩咐其他宫人不要说出自己的来历。想来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是来卧底的? 她犹自疑惑,却听得阮雪音闲闲道:你家君上为了知道我在隐瞒什么,也算是很拼了。 夫人,那个,放火这事儿,君上不知,是奴婢的主意。她默默瞥一眼阮雪音,讪讪道:君上吩咐,哪怕闯也得闯得合理,场面上须过得去。奴婢就想,都走水了,夫人的人身安全最要紧,这样闯进来,总不为过吧。 阮雪音哭笑不得,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法子,这丫头倒是个会办事的。看来大祁国库是太充实了,为了我一个人,这么好的殿宇也能放火烧。 这话颇有调侃之意,云玺闻言也放松了不少:夫人不是普通女子,为您烧一座殿宇还是值当的。 这话听着略夸张,云玺却是真心实意讲出来,因为,确实很值啊!不过只烧了半排门窗,夫人,却真的是大美人!跟了三个月,惋惜了三百次,原来没有与气质不符的黢黑皮肤、毁容般疤痕,这肤白剔透就像是被她一把火烧出来的,此刻她充满成就感,甚至拔腿就想去挽澜殿回话,还得昂首阔步走进去。 阮雪音不料她这话竟答得颇具水准,既有玩笑意味又像真心赞美,一时语塞,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小瞧了这丫头,还是她跟了自己三个月,精进了? 你打算何时去挽澜殿回话? 气氛刚有所缓解,此话一出,云玺再次结巴起来:这,夫人,奴婢, 罢了,折雪殿走水,想来合宫都知道了,又何况你家君上?恐怕这会儿正等着你过去呢。 君上不知道夫人今晚便,便会揭穿奴婢,也还不知道奴婢是否办成了,应该会等到明日奴婢过去吧。 你以为你家君上不知道我知道? 云玺可以说是,调动了全部脑力,费了好一会儿工夫,才大约听懂这句话。 君上不知道吧?如果他知道您知道,还让我小心翼翼别被发现做什么? 你家君上足智多谋,整个大陆也没几人能算得过他,若真要派个人来监视我,又不想被我觉察,大可安排一个平日里不在御前走动、不被宫人们熟知的亲信。历来帝王身边,不都有这样的储备吗?但他却派了你,便算好了我会知道。 云玺越听越懵:可君上,为何要让您知道? 阮雪音放下书,望向窗外黑沉沉的夜色,今夜有云,没什么风,月色倒还清亮,就是有些闷,很像崟国的天气。我猜他是无所谓的吧。若我不知道,便看看我都做了些什么事;若我知道了,便看看我是怎样一个人。 第十六章 欺君之虞 云玺彻底懵圈,便是调动全部脑力也没想通这两句话的逻辑。 阮雪音抬起右手托着腮,思绪似乎已经去了别的地方,但还是无比清楚继续道:最高明的知己知彼,不是知道对方做了什么事,而是弄清对方是怎样一个人。你定期过去汇报的,都是事项,这些当然也很重要;但,就好比两个人对弈,他已经落了一子,而我这一子可以有好几种选择,每种落法都不会立即分出胜负,因为根本没到时候。他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这一子本身并没有多关键,关键在于我会选择落哪里,落的位置,便是我选择的路径。而选择,反映一个人的本质。 云玺似懂非懂,望着阮雪音的眼神有些热切。 阮雪音知她好学,听自己讲话向来认真,于是耐心道:所以我若未发现,便罢了,终归你报回去的事项总有有效信息;若我发现了,也不是坏事,甚至更好。我是否会拆穿你,什么时候拆穿你,会不会利用你反将一军,都会在一定程度上暴露我的目的、行事风格、智谋水准,以及我是怎样一个人。无论如何,他都会有收获,甚至后者的收获更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