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他不是那等不留情面的人,只是想到楚妗是因为她,遭受了那么多,他便怒火焚身,不能自已。 柳嬷嬷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看到楚静姝如此维护她,她心里划过一抹暖流。 她垂下眼睑,脸上是恐惧的神情,心底确实丝毫不觉得后悔,她这辈子出身低贱,做的最正确的事便是十四年前将她的女儿送入定国公府。 她心底生出骄傲,她的女儿,是未来的宁王妃,身份高贵,不用同她一样,卑贱地伺候人。 “世子爷,这所有的事情都是奴婢一手策划的,与大小姐无关啊!是奴婢贪心不足,一时被猪油蒙了心,这才将二小姐丢弃,让自己的女儿顶替了她的身份。她当时尚且一岁,连话也不会说,都是奴婢的错啊!大小姐根本不知道!求您放过大小姐吧!” 柳嬷嬷跪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头,膝行几步,拉住王清荷的裙摆,哀求道:“大夫人,您与大小姐十四年的情分,您真的忍心吗?就算当初是存了算计,但是大小姐孝敬您,陪了您十四年,那些感情是做不得假的啊!” 如今事情败露,柳嬷嬷知道自己难逃一劫,但她如何都要保下楚静姝! 王清荷眼底闪过挣扎,她看了一眼楚静姝,脑海里满是往日的相处的点点滴滴。 到底是养了十四年的女儿,她厌弃了自己的亲生儿子,然后将自己所有的心血都付诸在她身上。 她咬了咬唇,心里有些犹疑,是啊,楚静姝没有错啊!她年纪那么小,被调换了身份,也不是她能决定的…… “世子,那些事都是柳嬷嬷做的,静儿那么小,她没有错。而且她毕竟做了你那么多年的妹妹,你就饶了她吧……”王清荷小声道。 她到底还是出声替楚静姝求情了。 楚妗目光凉凉的落在王清荷,缓缓摇了摇头,忽然有些悲哀自己的生母是一个如此蠢笨的人。 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竟然还会相信柳嬷嬷的话,她替仇人养了十四年的女儿,锦衣玉食的供着,如今真相都揭开,放在了她的眼前,她竟然还选择无视。 楚怀璟像是对她的决定丝毫不意外,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母亲曾经说我冷血无情,如今怎么还指望着我顾及情分呢?” 王清荷向来美艳的脸此刻灰白一片,当初她以为是他的过失,对他很是苛责,如今楚怀璟这般云淡风轻地说出当初她对他的辱骂,她竟觉得心如刀割。 “璟儿,我,我当年不知道真相,对你说的话都不是真心的,我,我如今后悔万分,那些话你忘了吧……”王清荷眼底露出痛色,美目含泪,她皱着眉,带了一丝哀求。 楚怀璟眼底有些恍惚,璟儿…… 这个带着慈爱的呼唤他已经许久未曾听过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谩骂。 他曾经望着母亲憎恨的目光,也想过,自己可能真的是冷血无情吧,否则怎么会面对母亲的谩骂,心底越来越波澜不惊呢? 甚至面对咒骂,居然好好的活了下来,冷心冷情地活了下来。 楚怀璟收回目光,凉凉的瞥了一眼王清荷,“您的悔过我并不在意了。今日无论是谁求情,我都不会改变主意。” 王清荷脑子里有些乱糟糟,她张了张唇,却发现自己在楚怀璟的目光下说不出话来。 柳嬷嬷听说楚怀璟并不打算放过楚静姝,她惊恐地抬起头,尖声喊道:“不可以!世子您不能处置大小姐!她与清河世子定了亲,她是未来的宁王妃,您没有权力杀她!” 她喊完,飞快地爬起来,踉跄地跑到老夫人跟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攥着老夫人的衣袖,哀声道:“老夫人,您不能不管啊!大小姐是皇家三媒六聘定下的世子妃,下个月便要嫁入皇家啊!婚期已定 ,圣旨已下,礼部也已经准备好了,若是大小姐出了差池,到时候定国公府如何能承受得住天子的怒火啊!” 老夫人一愣,眼底闪过犹豫。 是啊,若是以前,真相大白之后,无论楚静姝有没有罪,他们都会将她赶出定国公府,或者随便找个庄子将她关起来。可是如今她的身份不仅仅是府里的大小姐,还是受旨亲封的世子妃,是皇家人。 老夫人顿了顿拐杖,苦口婆心地说道:“璟哥儿,难道你真的要为了自己的私心而置楚家几百人的性命于不顾吗?你做上大理寺卿的位置不易,难道真的要为了出这一口气,而赌上自己的仕途吗?” 楚怀璟沉默不语,老夫人见他主意不改,气急,她目露怒色,抬起手中的拐杖,想要一棍子敲醒他,骂道:“不肖子孙!你对得起楚家列祖列宗吗?你这是要毁了老祖宗的基业啊!” 楚妗眼疾手快地拉过楚怀璟,她眼神澄澈,眉眼弯弯,笑得温暖而纯稚。 楚妗握着他的手,温声道:“哥哥,够了。楚静姝身份不同往日,不是能够随意处置的,我们将邓耀祖与柳嬷嬷处置了就足够了。你不应该为了我得罪她,我并不在意他们,哥哥你的仕途才是最重要的。” 楚怀璟不应该为了她毁了自己的仕途,况且定国公府几百口人是无辜的。 楚静姝……只是暂时放过她而已,以后便交给她来对付。 毕竟,她是身份更为尊贵的太子妃,不是吗? 楚怀璟手一僵,眉峰皱起,手背上的小手温热,带了莫名的温暖。 他轻轻拨开她的手,妥协下来。 邓耀祖与柳嬷嬷以为自己有了楚静姝的庇护,可以逃过一劫,却见楚怀璟手微扬,提剑砍下了两人的手。 邓耀祖与柳嬷嬷惨叫一声,昏厥过去。 老夫人心头一跳,被眼前血腥的画面吓住,若不是邓嬷嬷扶住了她,她定要跌倒在地。 “这不过是利息罢了!”他笑了笑,朝着一旁的侍卫道:“帮他们请大夫止血,届时送入大理寺!” 一刀杀了,未免太便宜他们了。 大理寺…… 有进无出。 老夫人一听,彻底昏了过去。 楚静姝捂着唇跌坐在地,惊恐的看着不远处两条鲜血淋漓的手臂。 场面兵荒马乱,众人搀扶着老夫人下了山,拥挤的小院子一瞬间又空旷下来。 王清荷脸色惨白,自打看了供词便精神恍惚,望着楚怀璟与楚妗欲言又止,但是见他们兄妹二人脸上冰冷的神情,终是讪讪地说不出话来,步伐缓慢地下了山。 这般一番折腾,天空露出了一抹灰白,天光微曦,竟是缓缓要天亮了。 楚妗坐在草地上,撑着脑袋,静静的望着远处的鱼肚白,心情霎时开朗起来,她侧着头,黑白分明的眼里闪着光,低声道:“哥哥,谢谢你。” 好在你十四年来并没有放弃过寻找我,尽管饱受痛苦,仍旧未曾放弃。 楚怀璟低着头,神色渐缓,清冷如月的脸上徐徐绽出一抹笑,霎时如冰雪消融。 只是那抹笑还未收起,楚怀璟便软软往地上倒去。 楚妗一惊,眼疾手快地想要接着他。 可是她一整夜经过了这般惊心动魄的变故,早已精疲力竭,站起身的时候,竟是腿脚发软,也要往一旁倒去。 蓦地,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冷香,她的腰间也多了一只有力的大掌,轻柔地将她搂入怀中。 楚妗一愣,连忙看向一旁,楚怀璟也被长剑稳稳地接住。 “怎的这般不小心……” 略带哑意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鼻间蓦然涌上一股酸意,委屈得不能自已。 第90章 顾沉宴只觉手背滴下几点泪水, 明明是温热的,却如同岩浆般滚烫,他手指微颤, 仿佛被泪水烫到了一般。 他小心翼翼地握着楚妗的肩头, 将她转过身子, 指腹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痕,动作轻柔得仿佛她是稀世的珍宝, 低声哄道:“别哭了……” 楚妗却觉得那丝委屈越发浓重, 眼泪噗簌噗簌地往下掉。 顾沉宴无奈的叹了口气, 温声道:“有没有受伤?” 楚妗轻轻地抽泣了一声, 摇了摇头。 顾沉宴轻舒一口气, 他接到密报说是清风院失火,心神巨颤, 顾不得其他,快马加鞭赶到了白马寺。 如今见楚妗完好无损,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楚妗咬了咬唇,有些尴尬, 自己竟然哭得稀里哗啦。 自己方才死里逃生,害怕哥哥担心一直强撑着,不知为何一见到顾沉宴,就仿佛自己的盔甲被卸下, 露出柔软的内心。 顾沉宴见她终于止住了泪,揶揄道:“不哭了?” 楚妗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从顾沉宴怀里跳出来, 道:“哥哥!哥哥晕倒了!” 顾沉宴好笑的看着她终于记起了楚怀璟,温声道:“我让长剑将他带下山了,我见他只是昏厥过去而已,应该无甚大碍。” 楚妗放下心来,她对顾沉宴莫名信任,他说楚怀璟无碍,那就是没问题了。 楚妗眼底湿漉漉,眼睫上还带着泪意,她抬起头,小声问道:“殿下你不是在京城吗?” 楚妗心底腾升一些期冀,难道顾沉宴是特意为了她而来的吗? 顾沉宴喉结微动,眼神定定地看向楚妗的水眸,声音里带了一丝诚挚,“我听闻清风院失火,心下担心,这才出现在这里。” 楚妗耳尖微红,含羞带怯地望了一眼顾沉宴,整个人像是掉入了蜜罐中,咕噜咕噜冒着泡。 顾沉宴轻笑了一声,声音里夹杂着清晨微寒的露水,格外撩人。 顾沉宴领着楚妗绕过小山坡,徒行大概一柱香的功夫,来到了另一处精致的院子。 院子门口守了许多侍卫,戒备森严。庭院很是精致,院子里种了一株合欢树,枝繁叶茂,亭亭如盖。树干上吊了一只简易的秋千架,似乎过了很长的岁月,木板上的清漆也脱落了许多。 楚妗抬头看了一眼头顶,栖霞小筑。字迹秀美工整,似是女子所写。 楚妗抿了抿唇,刚才那丝窃喜像是被冷水浇熄,心里隐隐有些难受。 她嘴角的笑意缓缓收了起来,状似不经意的问道:“这个院子以前住的是女子吗?这名字取的很是好听呢!” 顾沉宴神色有些恍惚,黑眸望着院子,沉默不语,像是透过院子在怀念着谁。 楚妗手指紧了紧,闷闷不乐的垂下了眼。 这还是第一次,她在顾沉宴身边,他却对她视若无睹。 “那个女子长得定然是姿容绝色吧?”楚妗不死心,小声问道。 “嗯。”顾沉宴轻声应道。 楚妗咬了咬唇,问女子样貌倒是听得清清楚楚! 顾沉宴提步往院内走去,侍卫见了二人,恭声朝着两人行礼。 顾沉宴绕过秋千架,去了右边的厢房,楚妗垂着脑袋跟在他身后。 长剑持剑候在门外,见了两人,恭声道:“方才大夫已经来过了,说是楚世子幼年对火有阴影,昨夜受了刺激,这才导致心神不稳,昏迷过去,但是如今解了心结,是以并无大碍。” 楚妗闻言,轻舒了一口气,感激的朝着长剑笑道:“多谢你了,你救了哥哥两次,我都不知道如何报答你。” 长剑憨厚的摸了摸鼻子,嘴角露出一抹笑,刚打算说话,就觉得脊背发凉,他笑意一僵,偏过头就看到顾沉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长剑心下一跳,连忙摆手道:“属下是听命于太子殿下,二小姐不应该冲属下道谢啊!楚世子将罪犯交给了属下,那里还等着属下处理,便先行告退了!” 说完,他便脚下生风地跑开了,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觉。 楚妗觑了一眼顾沉宴,见他好整以暇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