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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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她贴面,亲掉她睫毛上的水雾,蛊惑道:“你自己来,好不好?” 他拉着她的手,从他的心脏处向别的地方移。戚映竹一个哆嗦,怕他真的说到做到。这个晚上的时雨和平时不同,总是不听她的话。她没有办法,只好颤声道:“不、不了!我告诉你,我告诉你。” 时雨看着她。 戚映竹抬目,与他幽静漆黑的眼睛对视。她无奈的、伤感的、又欢喜地说道:“心随意动,爱由心生。时雨,你喜欢我。” 时雨蓦地一怔,瞠大眼眸。他冷漠的面孔上浮起意外迷惘的神情,这样子,倒是和平时像了很多。戚映竹搂住他脖颈,全当哄他,也告诉自己:“时雨,你喜欢我。你心里……爱我。” —— 无情的爱,无知的欲。 这般让人困扰,却又这般让人心生欢喜。 -- 天亮后很久,戚映竹都不曾醒来。侍女们已经习惯这位女郎的身体,并未有人来催。日上三竿,戚映竹拖着自己被碾压一般酸麻的身子睁开眼,便看到时雨趴在床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他盯着她不知盯了多久。 戚映竹与他相望,一时间,她不能判断出这个时雨,是哪个时雨。 时雨忽而弯眸:“央央醒了。央央睡觉的时候特别乖,我摸一下你的心脏,央央还会躲。真可爱。” 戚映竹:“……” 她微欢喜:“时雨,你酒醒了?” 时雨懒洋洋地趴着:“昂。” 他又不安,站了起来。戚映竹瑟缩一下,被他昨晚的样子吓到。但是少年坐过来,依偎过来,轻轻在她脸上咬一口。这一下,又不让戚映竹心慌了。戚映竹捂一下自己的脸,疑心是否被他咬出牙印了。 时雨悄悄问:“我昨晚有没有做错事,让你为难啊?” 戚映竹缓缓抬目,她支吾:“你、你不记得昨晚之事么?” 她有些躲避地侧过脸,松口气喃喃:“这样也好。” 时雨俯过身来:“好什么?” 戚映竹连忙转移话题:“不记得昨夜之事也好,昨夜其实没发生什么事。时雨,你将我的药端来吧。” 时雨盯着她半天,睫毛颤两下,他慢慢起了身。 时雨走向窗口,要翻窗出去时,他仍不甘心地回头,目光灼灼盯紧她:“昨晚真的什么也没有么?” 戚映竹低着头,手在被褥间轻轻揉自己的腰:“没有。” 戚映竹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听到时雨静了一会儿,缓声:“我帮你口的事,你不记得了?” 戚映竹:“……!” 她蓦地抬眼,杏眼圆瞪,错愕地看到站在窗口的少年转过身来,抱胸俯视她。他分明什么都记得,他偏偏来审问她。戚映竹看着他修长的腰身和腿,脸一下子红透。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时雨这才满意地调皮一笑。 他背过身,说道:“央央说我喜欢她,那我就喜欢她。” 他兀自笑。 阳光落在窗下少年身上,照得他腰细腿长,身量挺拔如剑。他伸个懒腰后,重新背对她,推开窗子。 窗子打开,夏日扑来。清晨十分,长发被风吹得微微拂过面孔,而少年仰脸闭目,感受着新一天的到来。阳光下,时雨面容如玉,唇红齿白。 他慢悠悠地笑:“我以后就是央央的情郎了……这是央央自己说的,我可没有逼。” 第48章 日光也濛濛,地上铺…… 日光也濛濛, 地上铺一层浅浅的松花绿,光斑在绿海中荡着秋千。细碎草叶向上轻卷,风吹到高不可攀的松树树顶, 苍黑树冠飒飒作响,与天比奇。 时雨靠着树枝, 坐在茂盛枝叶间。下方仆从们来回走过, 即使抬头看, 也很难注意到那坐在树上的少年。 秦随随要进戚映竹屋舍的时候,被上方扔下来的一枚松子砸到额头。她仰头眯眼, 往树木深处看去。 过一会儿, 秦随随跳上了树,见时雨曲着一条腿,手中握着他那把常用的匕首, 正在低头刻一枚木簪。秦随随轻飘飘地踩在树枝上,她蹲下来, 时雨抬眸看她。 秦随随沉着脸:“你拿松子砸我干什么?” 时雨:“央央还在睡觉,她昨晚睡得很晚,现在还没起来。你不要进去打扰她。” 秦随随:“……我是她的侍女哎!我就算进去也不叫打扰她, 何况以我的本事, 她怎么可能听得见我进屋的声音?你真是太奇怪了。自己玩儿吧, 别打扰我。” 她转身要跳下树,身后刺骨寒风袭来。秦随随敏锐地偏头一躲,一道指气从她肩头擦过。秦随随盯着时雨, 看这人要如何解释。 时雨坐姿不变, 看她的眼睛如同星河一般,明亮郑重:“我当然能管你!而且我和你不一样,我现在是央央的情郎。我当然不让你进去烦她!” 秦随随被口水呛到。 半晌她憋红着脸:“你?什么?” 时雨洋洋得意:“情郎!” 秦随随费解地看他半天, 她心中念头过了几遍,讶然又不信。在她的认识中,戚映竹不应该是那般会随着时雨胡闹、不知轻重的女郎。 杀手与闺秀之间会有爱情么? 也许有。 但结局……也不过是金光御那般。 秦随随想着该如何劝时雨时,时雨先开口问她:“情郎应该怎么做呢?” 秦随随:“……你问我?” 时雨漆黑的眼睛与她面面相觑半天,他很快意识到自己问错人了。他竟然异想天开:“我应该去找金光御问一问。” 金光御之前被时雨伤了右手,这两日未曾骚扰宋翰林的府邸,他们也寻不到金光雨的踪迹。时雨这话,说的像天方夜谭。 而且时雨很快自我否定:“不对,金光御不会做人情郎。他要是会做,就不会这么惨了。” 时雨低头思考,他忽然耳朵一动,听到了什么声音。那一瞬间,秦随随清晰地从他眼中,看出流光一般的辉芒。时雨的眼睛一直是他五官中最传神最好看的,但秦随随也是第一次看到这双眼中,冬阳暖融,草木争春,万物苏醒。 时雨不说什么,他快速起身在树木枝杈间向下跳跃。日光葳蕤落在他颀长瘦挑的背影上,秦随随蹲在树上,慢慢开口:“时雨,你知道吧?我其实从不支持你和戚女郎在一起。” 树杈间跳跃的少年警惕回头,那一刹那,秦随随隐约从时雨眼中看出少见的寒意来:“你要拆散我们?” 秦随随托着下巴,摇头。 秦随随道:“喜欢不一定能在一起。你是杀手,她是病弱的大家闺秀,你们两个天生身份不同,世界不同。你是要进入她的世界呢,还是要她进入你的世界? “你的世界中腥风血雨,尽是杀戮与追杀。一个娇滴滴的女郎,能受得了么?” 时雨反驳:“我可以跟着她!” 秦随随无言,似想不到他一个郎君,竟说要跟着女郎生活这样的话。但是……秦随随道:“她的世界条条框框,尽是规矩。你要讨好她的养父养母,她身边的所有人,从不受拘束的你,能受得了么?” 时雨显然一呆。 几次跳跃间,他已经脚踩实地。他仰头望着枝叶繁茂间的少女,问:“我不能不守规矩么?” 秦随随笑嘻嘻:“可以啊。那就是金光御的结果啊……他不愿遵守宋凝思世界的规矩,不愿随她回家,不愿孝敬她的父母……宋凝思这不是就想回归正常,和他分开了嘛。” 秦随随笑露白齿,威胁时雨:“小心你和阿竹分开,你要纠缠不清,阿竹也找杀手杀你!” 时雨高声:“不会的!央央不会这么对我!” 他的声音大了很多,反应着他自己的心慌。寝舍中,戚映竹刚刚醒来,正掩着帕子咳嗽。戚映竹听到外面的声音,不禁道:“时雨?” 时雨应了一声。 仍在床榻间靠床柱歪着的戚映竹洞察时雨的心思,不等时雨推窗翻进来,她一边咳嗽一边急声:“等一会儿再进来。时雨,我要梳妆。” 戚映竹低头看自己吐下血的帕子,少年的鼻子极灵,她不敢在屋中烧东西,被闻出来。而且时雨现在整日缠着她,她寻不到独处的时间去收拾自己沾了血迹的手帕……女郎只好仓促地将帕子藏在枕下。 她又缓了一会儿,才下床,点胭脂,涂丹朱,挽发髻……落雁山的这几个月,戚映竹已经学会自己照料自己。 屋舍外,时雨正仰着头对秦随随龇牙:“我会学规矩的,央央也不会烦我!我要做最好的情郎,央央会喜欢我的。” 秦随随嗤笑:“无心的人,都读不出别人的心,怎么做最好的情郎?” 这一刹那,树叶在风中瑟瑟,地上树影如潮水涌落。时雨沉静万分地立在树叶斑驳下,光斑眨在他长翘的睫毛上。 时雨眸子微缩,看她一眼。 蹲在树上的秦随随立即扣紧枝杈,身子绷起——在这一片刻,她是感觉到时雨那很少显露的杀意的。 但时雨没有动手。 他控制住了——他立在戚映竹的屋舍外,他不会跟任何人动手,惊扰里面的人。 时雨背过身,道:“不用你们相信。你们都觉得我不好,我和央央在一起不好。央央相信我就好了。” 秦随随见他掀开窗子,钻进了戚映竹的寝舍中。时雨那撒娇般的、从来不和他们表露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央央!” 秦随随蹲在树上,良久未动。无声无息间,一道青年身影飘落在她身旁,衣袍轻扬,宽袖擦过秦随随的脸。 步清源叹:“小楼主何必管时雨的闲事呢?白白惹得他反感咱们。刚才时雨那杀意……可真危险。” 秦随随坐了下去,闷闷不乐道:“情啊爱啊,是这世间最无趣的东西。我父母毁在这上面,金光御也毁在其中。时雨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想他生情。” 步清源垂目,望着这个年少的楼主。 秦随随的一家人,死在年仅十二岁的秦随随手中。外人道秦随随心狠手辣,却不知秦随随父亲风流,母亲执拗。秦月夜的前任楼主不是秦随随父亲,就是因为秦随随父亲宠一名女子,丢了楼主之位,才被人抢了便宜。 那对夫妻成人阶下囚后,互相仇视多年。两方亲属也如敌人一般斗。杀手楼的斗,都是致对方于死路。双方无人有心管秦随随,作为阶下囚女儿的秦随随,在“秦月夜”过的,还不如时雨。 秦随随十二岁的时候,认识了刚刚归附“秦月夜”的步清源。那时,步清源尚是一名刚杀尽仇家、躲入杀手楼避难的少年。 步清源见证了秦随随是如何杀尽全家的。 甚至,他鼓励了她。 一个人身在深渊,便忍不住想拉一人沉沦。身在火海炼狱,手染鲜血的少女,那般扭曲,却又那般吸引人。 秦随随拍树身:“步大哥,你怎么不给我扇风了?这么热!” 步清源从回忆中醒神,蹲下身从怀里抽出折扇,给她扇风。步清源笑眯眯:“小楼主心善,竟怕戚女郎受伤。” 秦随随嗤笑:“怎么可能。我可是坏人啊。” 她晃着脚丫子,缃色裙裾一荡一摇。她道:“阿竹是个病秧子,我看她身体不行……我怕她什么时候一命呜呼,让时雨大受打击。” 秦随随烦恼道:“时雨是我手上最好用的刀,他要是为情所困,失去了作用,谁帮我杀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