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9章 张璁献计
大朝会结束后,嘉靖把朝中重臣都召到了文华殿,继续举行廷议,目的自然是要讨论如何解决安南的问题了。嘉靖虽然不在乎安南国王姓啥,但身为宗主国天子,竟然被属国逆臣欺骗了,要是听之任之,实在有损国威天颜,而且,乱臣贼子若不加以惩戒,亦有违儒家“三纲五常”的核心价值观,一旦开了这个坏头,大家都去谋逆,去犯上作乱,那还得了? 所以,大明即使不出兵征伐安南,至少得做做样子,给乱臣贼子莫登庸一个教训。 此刻的文华殿中,朝中各部院大佬,还有一些特殊部门的官员都到了,约莫有五六十人之多,只见内阁首辅贾咏位列百官之首,其后是次辅王瓒,接着是三辅翟銮,然后才是年纪最轻的内阁辅臣夏言。 话说自从前首辅金献民退下之后,紧接着次辅廖纪也被削职为民,王瓒、翟銮和夏言三人先后入阁辅政,整个朝堂的格局随之发生了很大变化。最值得一提的是,近日张璁和桂萼二人也先后回归朝堂了,张璁担任吏部文选司郎中,桂萼担任户部主事,虽然职位不算高,但都是实职肥缺,特别是吏部文选司郎中,负责官员的考核任免工作,权力不容小瞧。 如此一来,当初被踢出朝堂的新贵派势力又在朝中强势复起了,首先次辅王瓒是新贵派、吏部尚书方献夫是隐形新贵派,如今再加上张璁和桂萼这两个新贵派的标杆人物,可以想象假以时日,当初被整倒的新贵们都会陆续回归,全面复起。 吏部文选司郎中是正五品官,所以此时文华殿中的这场廷议,张璁也有份参加,就站在吏部尚书方献夫的身后几位,倒是桂萼不够身份参加。 张璁平静地站在一众部院大佬的身后,十分之低调,只有看到前面四辅夏言的背影,脸上才会稍稍露出一丝异常来,这一丝异常叫做妒忌! 张璁也曾担任过部院级别的大佬,要不是受到武定侯郭勋的牵连被贬,估计如今夏言的位置就是他张璁的了,而且,夏言还要比他张璁年轻七八岁,真是越想越不舒服。 当然,张璁妒忌归妒忌,但是他不着急,他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冬藏了近两年,如今终于破土春生了,他有信心很快就能重新迎来仕途蓬勃发展的夏天,因为他有一个极大的优势,那就是拥有嘉靖的眷顾。 他张璁当年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嘉靖的,这对当时正被杨廷和压得透不过气来的嘉靖来说,无疑于是雪中送炭,所以嘉靖一辈子都会念着他的好。上次张璁被武定候郭勋造反所牵连,依然还能捡回一命,这就是最好的证明,嘉靖,是极重感情的人! 这不,他张璁被贬两年,只是上了一封整顿驿站的奏疏,马上就被调回京任职了,而当年跟他作对的护礼派早已分崩离析,削职的削职,退休的退休,新贵派重新崛起指日可待,他张璁又可以站上云端覆手为雨了。 这朝中,没有一个能让他张璁放在眼内的,除了靖国公徐晋,而且论到得皇上眷顾,徐晋比他张璁还甚,所以张璁唯一顾忌的就是徐晋,因此特意挑了徐晋不在朝中的时间重新步入朝堂,他要趁着徐晋不在,加紧经营自己的根基。 上一次,张璁借助薛冰馨身份的事做文章,策划了一连串的组合拳,差点就置徐晋于死地了,结果由于嘉靖重感情的性格,最终让徐晋逃过一劫,并且借助俺答兵围京城的事,重新获得了嘉靖的信任和重用,最后反而是自己受郭勋的牵连,差点送了性命,最后被贬为不入流的驿丞。 有了上一次的经历,张璁终于深刻认识到徐晋在嘉靖心目中的地位是无可替代的,所以从此以后,没有十足的把握,他绝不会再贸然动手! 言归正传,且说嘉靖端坐在御案后,扫视了殿内众大臣一眼,沉声道:“诸位卿家以为该如何惩罚安南逆臣莫登庸?出兵讨伐之?” 户部尚书秦金立即出班大声奏道:“皇上,臣以为不宜出兵,如今靖国公还在塞外用兵,而王伯安(守仁)亦在广西滕县用兵,若是安南再启战事,国库恐不堪重负。” 嘉靖虽然也不想对安南用兵,但见到秦金又摆出一奴守财奴的姿态,心中还是有些不爽,如今国库充足,每年收上来的各种赋锐都过千万两了,还老是跟朕哭穷,你大爷的,回头朕有了合适的人选,非把你这只铁公鸡换掉不可! 嘿,嘉靖这小子发牢骚归发牢骚,其实对秦财神还是挺满意的,秦金虽然抠了点,但会箍钱啊,户部在他的管理下井井有条,国库越来越充盈,荷包涨鼓鼓的,他这个皇帝根本不用担心官员发不出俸禄和军队没有粮饷,皇位自然也坐得舒心、放心。 “秦卿家所虑,亦是朕之所虑也,然安南逆臣莫登庸犯上篡位,还谎言欺骗朕,若不加以严惩,将置大明,置朕之颜面于何地?”嘉靖略带怒色地道。 秦金立即道:“皇上可以降旨斥责之,令其退位请罪,将国王之位退还给黎王后裔。” 秦金此言一出,诸位大臣皆点头称善,这样既得了面子,又不用动刀兵,伤及里子。 嘉靖皱了皱眉道:“若是逆贼莫登庸抗旨不遵呢?” 秦金双眉一挑道:“安南蕞尔小国矣,安敢犯吾皇之天威,更何况靖国公当年驱逐西洋人,设立南洋都护府,震慑南洋诸国,量他莫登庸亦不敢抗旨不遵。” 秦金这话嘉靖爱听,微笑点头道:“既然如此,便依秦卿家所言,诸位以为如何?”说完目光便望向内阁首辅贾咏。 贾咏是出了名的泥塑阁老,这个首辅之职完全是命好捡来的,能力着实很一般,见到嘉靖望来,马上便出班跪伏道:“老臣附议,皇上英明!” 殿内不少大臣均露出一丝隐晦的轻蔑之色,作为百官之首,一要能力,二要有威望,前首辅金献民虽然威望不足,好歹能力不差,而贾阁老既没威望,也无能力,所以群臣都不太把这个首辅当回事。 “贾南坞(贾咏号南坞)简直辱没了内阁首揆这个职位。”张璁心中不屑地冷笑一声,缓缓行出班道:“皇上,臣有异议。” 此言一出,殿内大臣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张璁,眼神复杂各异,因为谁都明白,这位被贬出京两年,如今回归朝堂,恐怕是要飞黄腾达了。 不过,也有人不看好张璁,因为他与当朝第一红人徐晋不和,嘿嘿,等靖国公从鞑靼凯旋归来,恐怕就有好戏看了,靖国公徐晋简在帝心,深受皇上信重,连陆炳也比不得,张璁就更加差得远了! 嘉靖对张璁显然还是另眼相看的,见到张璁出班,不由眼前一亮,欣然道:“张卿家有何异议?” 张璁躬身道:“启禀皇上,逆贼莫登庸既然胆敢欺骗皇上,说不定就敢抗旨不遵。” 嘉靖心中一动,对啊,既然逆贼莫登庸敢欺骗朕,自然就敢抗旨不遵,倘若朕的旨意送达了,他抗旨不遵,还把朕的传旨钦差给卡嚓掉,那朕岂不是更丢脸子,让南洋诸国看笑话? 嘉靖沉吟了半响,迟疑道:“张卿家的意思是出兵?” 张璁却摇了摇头道:“皇上,臣并不是主张出兵,正如秦大人所言,如今靖国公北伐,王伯安又在广西藤县用兵,若是再出兵安南,国库的负担太重。” 众大臣不禁面面相觑,张璁既然提出异议,又不主张用兵,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莫不是哗众取宠? 嘉靖皱了皱剑眉道:“那张卿家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既不失颜面,又能令逆贼莫登庸乖乖就犯?” 张璁微笑道:“臣以为应该双管齐下,皇上降旨斥责的同时,还得陈兵边境,施以压力,逆贼莫登必然不敢正缨我大明兵锋,乖乖伏首认罪。” 众臣不禁恍然大悟,户部尚书秦金也保持了沉默,只要不是真的出兵,陈兵边境恫吓一下还是可以的,至少不用冒陷入战争泥潭的风险。 嘉靖欣喜地道:“张卿此计甚善,朕便下令广西都指挥使司陈兵镇南关,逼逆贼伏首。” 张璁又笑道:“皇上其实不必如此劳师动众的,前南洋都护府都护,忠勇伯俞大猷将军不是正好在南洋归国途中吗?皇上只要下旨让俞将军率水师驶入安南湾(广西北部湾),逆贼莫登庸见识到我大明舰船之威,必然就乖乖俯首认罪了。” 嘉靖闻言大喜过望,朕怎么没想到,去年十月份,泰宁候陈瑜就出发前往南洋都护府接替俞大猷了,如今西南季风吹起,交接完的俞大猷也该乘船归国了,经过安南时正好顺路收拾一下莫登庸,徐卿一直称赞俞大猷是个帅才,收拾小小的安南自然不在话下! “哈哈,好主意,张卿家高见啊,便如张卿家所言吧。”嘉靖高兴地道,又称赞了张璁之几句,后者便愉快地退回了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