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不容反驳
灵璧侯汤绍宗亲自领一千名锦衣卫,从东门大摇大摆地进了城,心里正美滋滋地琢磨着恢复爵位的事,结果迎面就遇上了急欲逃出城去的近两百倭盗,于是马上就乐极生悲了,南京户部郎中马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织信美子一箭射穿了喉咙,死于马下。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那些跑在最前面的倭国武士本来就是勇悍之辈,再加上此时急欲逃出城去,那就更加势不可挡了。 反观汤绍宗所率领这一千名锦衣卫,平常抄家抓犯官倒是威风八面的,真正上了战场厮杀却是不行了,再加上大意轻敌,进城时没有做好战斗准备,仓促之下被凶悍的倭贼迎面一冲,登时便阵脚大乱。 于是乎,十分奇葩的一幕出现了,汤绍宗在锦衣卫的保护之下抱头鼠窜出城,屁股后面撵着近两百贼寇,而贼寇后面又撵着一千锦衣卫,三团人你追我赶,乱哄哄的混战在一处。 听着身后不时传来的凄厉惨叫声、伤者痛苦的呻吟声、还有倭贼发出的怪叫声,汤绍宗吓得魂不附体,要不是两名心腹架着他,估计这货已经软倒在地上被乱兵踩死了。 三团人乱哄哄地冲出了东台县城,汤绍宗由一百亲兵护卫着逃往城西码头,幸而倭贼的目标并不是他,否则这位灵璧侯估计要把老命交待在此了。 汤绍宗逃到了城西码头,登上船后,竟然对手下其他人不管不顾,立即便命令开船,只带着数百残兵仓皇逃往扬州城,急急如同丧家犬。 再说陈东等一众贼寇,近两百号人杀出城后,并没有继续追杀汤绍宗,而是往西溪巡检司的方向跑去,可惜当他们跑到西溪巡检司时,却发现停泊在河口的所有海船都被烧毁了。 一众贼首均变了面色,没有了出海的船,那便意味着没有退路了。偏偏就在此时,那名丘千户率领的锦衣卫又追杀而至。 “八嘎,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细川武殊眼中寒芒闪动,抽出倭刀便带头杀了回去。 织信美子弯弓就是一箭,一名冲在最前面的锦衣卫当场被射死。此时有弓弩在手的贼寇也纷纷掉头放箭,多人被射杀之后,来势汹汹的锦衣卫顿时气势一泄,不敢再贸然冲前了,纷纷举起火铳还击。 只是火铳填装弹药太麻烦了,还得用火折点燃引线,准头还奇差,所以锦衣卫在发射完一轮后,细川武殊和大内宗设已经趁机带人掩杀过去了。 别看丘千户所率领的一千锦衣卫,威风凛凛地追杀了一路,其实真正的原因只是倭贼之前无心恋战罢了,现在出海的退路被断,倭贼们立即便调头露出了厉牙。 所以此时双方一短兵相接,丘千户立即便体会到倭寇的战斗力之强了,特别是细川武殊,大内宗设,织信美子这三名倭首,简直无人能挡,三把锋利的倭刀斩瓜切菜般屠杀着锦衣卫。 锦衣卫被杀得节节后退,两盏茶时间不到被溃散开去。众贼虽然凶悍,但是激战了一夜,体力消耗极大,也无力再追杀逃散的锦衣卫了,就地坐下休息恢复体力。 普净和尚、陈东、细川武殊、大内宗设、织信美子这五名贼首趁机聚在一起商议了一番。 半个时辰后,贼倭们洗劫了附近的几个盐场,抢得一批粮食和财物,还有十数只平底船,沿运河逃往南边的如皋县,估计是打算经通州(南通)海门一带夺海船出海。 …… 三月十七日早上,扬州城。 花魁大赛的热闹正在退去,泗水河上来往的花船也明显减少了许多,不过,泗水河畔的柳絮却是飘零得更加热闹了,地上已经铺了厚厚一层,踩在上面软绵绵的。 蝉联三届江南花魁的名妓王翠翘,此刻正漫步在泗水河畔,一身湖绿色的宫裙,梳着带刘海的少女小髻,眉目如画,纤腰恰盈一握。在纷扬的柳絮下,此女像从画卷上走出来的仙子般美好,路上的行人都禁不住纷纷驻足观看。 王翠翘早就习惯了万众瞩目的场面,自然不会在意四周的惊艳的目光,她此时的心情就好像那迎风柳枝般轻快愉悦,以至于她的脚步也是那么的轻盈,还俏皮地踢起地上的柳絮。 婢女秋雁抱着琵琶紧跟在后面,同样笑意盈盈的,因为就在昨天下午,徽商会首许栋履行了赛前的承诺,把小姐的卖身契还了回来,还到官府消除了乐籍,现在小姐是自由之身了。当然,她这个贴身丫环也沾了光,得以离开那风尘之地。 话说自从三月十五那晚,王翠翘到钦差府上“赴约”后,大部份官绅都收起了觊觎之心,再加上第二天,徐晋又让初春初夏登门向王翠翘学习唱曲,此举无疑是在对外宣称王翠翘是他徐晋罩着的,自然就更加没人敢打王翠翘的主意了。当然也有例外,譬如灵璧汤绍宗手下的锦衣卫还在暗中盯着。 正所谓:高山流水,知音难觅。人的一生若是得一知己,分享生活中的喜怒哀乐,无疑是一件极大的幸事。 王翠翘不知是迫切要找个人分享自己此刻的快乐,还是想从徐晋那得到更多新颖的歌曲,一大早便理好妆容,带着婢女秋雁上门拜访徐晋,此刻便是在去的路上。 然而,正当王翠翘来到钦差住宅门前时,却遇上了两人,赫然正是唐伯虎和文征明,看样子两人应该也是上门拜访徐晋的。 王翠翘盈盈福了一礼道:“翠翘给两位先生见礼!” 唐伯虎和文征明都禁不住恍惚了一下,今日的王大家似乎更美了,晓是他们这般年纪都怦然心动。 文征明客气地拱手还了一礼,唐伯虎这老票客却是神色落幕,估计是正在惋惜一棵好白菜被猪拱了之类,闷声问道:“莫非徐子谦又约了翠翘姑娘唱曲?” 唐寅当年在南昌与徐晋相识时,那时的徐晋只是个童生,他自诩与徐晋相交于微末,所以说话的语气并无多少敬畏之意。 王翠翘面上微热,她虽然在汤绍宗面前撒了个谎,但当晚实实在在去了钦差府上,过了三更才离开,徐晋还专门派了兵卫护送她回府,所以现在坊间都在传她王翠翘快要成为徐晋的屋里人了。 “那倒不是,钦差大人公务繁忙,哪有空听翠翘唱曲,今日登门只不过是教授钦差大人的两名丫环唱曲罢了。”王翠翘轻道。 唐伯虎这货听到王翠翘这句带有“澄清”意味的话,顿时喜道:“原来如此,小生早就听闻王大家有周游列国采风的打算,如此风华绝代的奇女子,断然不会如此庸俗,嫁入权势显要之家为妾婢的。对了,听闻王大家已得了自由之身,不知今后作何打算?” 文征明轻咳了一声,显然在提醒老友,这话说得有些唐突无礼了。 唐伯虎略显尴尬,连忙补救道:“小生孟浪了,小生只是觉得今后若不得再聆听翠翘姑娘的仙音,真乃毕生憾事。” “唐公子谬赞了,翠翘愧不敢当!”王翠翘只是淡然地答道,她虽然没有攀附权贵之心,但被唐伯虎这样说,还是有些不悦,更何况缘分天注定,天最大,如果缘分确是如此,她也不排斥嫁给权贵显要为妾婢。 道德绑架什么的最讨厌了! 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唐老才子讪讪不得语,他倒不是对徐晋不爽,实在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像王翠翘这样才貌双绝的美人,若是投入别的男人怀抱,总是件让人羡慕妒忌恨的事儿。 正在文征明准备打圆场时,突然一骑快马顺着街道飞驰而来,马上骑士背着一杆燧发枪,身上的鸳鸯战袄也被汗水湿透了。 唐伯虎和王翠翘等急忙闪到一边,待快马奔至门前,马上骑士急勒缰绳,那匹军马嘶叫着人立起来,紧接着扑通地轰然倒地,把背上的骑士摔了下来。 那名骑士被摔得头破血流,爬起来便往钦差宅子里冲,一边大喊:“东台县急报!” 唐伯虎和文征明看着那匹口吐白沫瘁死的战马,不由惊骇地对视一眼,难道东台县又起战事了? “秋雁,我们进去!”王翠翘提起裙摆便急急往大门行进去,由于徐晋交待过,所以门卫也没有拦下王翠翘主仆。 王翠翘主仆两人刚刚来到中院,迎面便见到一行人脚步匆匆地行来,为首者赫然正是徐晋,而旁边一人眉目疏朗,长须飘飘,正是钦差副使夏言。 “翠翘见过徐大人夏大人!”王翠翘连忙福身行礼。 徐晋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径直从旁边走过,至于夏言更是没有理会,面色相当凝重。 秋雁不由撅了撅小嘴,自家小姐是三届花魁得主,才貌双绝,每天上门讨好的富家公子,达官贵人数不胜数,几时受过此等冷落。 王翠翘倒是神色如常,问道:“二牛兄弟,发生什么事了?” 二牛这货本来跟着徐晋出来的,见到王翠翘主仆便停下了,站在一旁憨笑,听闻王翠翘问他便翁声答道:“五百营的弟兄来报,说东台县出事了,有一伙倭贼攻进了城中抢掠。” 王翠翘不由吃惊地道:“倭贼攻入城了吗?” 二牛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抱着琵琶的秋雁,憨笑道:“翠翘姑娘是来找初春初夏的吧?我带你们进去。”说完转身便行。 王翠翘有些无语,举步追了上去,问道:“那徐大人这是要赶去东台县吗?” “昂!”二牛应了一声继续向前行。 秋雁恼道:“喂,你这傻大个走那么快干嘛?没看到我家小姐跟不上吗?” 二牛面色胀红地站定,挠着头讪讪地道:“哦……那我慢……慢点儿。” 秋雁丢了个白眼:“傻里傻气的!” “秋雁!”王翠翘轻斥了一声,歉然地道:“二牛兄弟勿怪,这丫头嘴平时虽然嘴叼了些,人还是挺好的。” 二牛连忙摆手,憨笑:“没事没事,费家五姑娘也喊我大傻牛!” 秋雁噗嗤地失笑出声,王翠翘差点也忍俊不禁,岔开话题道:“二牛兄弟,你家大人要去东台县作战,你一点儿也不担心吗?” 二牛睁大眼睛,嗡声道:“不担心啊,我家老爷打仗就没输过,当年宁王造反、前年的山东白莲教作乱都被我家老爷平定了,区区几个倭寇算得了啥。” 王翠翘再次无语,这番话让二牛这种憨货说出来,再加上他说话时那不可思议的表情,竟然有种不容反驳的说服力。 “宁王不是王守仁平定的吗?怎么成了你家老爷平定的了?”秋雁抬杠道。 “我家老爷也有份,而且功劳不小!”二牛一挺胸膛,又腼腆地补充了一句:“我也有份杀过宁王手下的叛兵!” “哎哟,把你能得,我不信!” “我真的杀过!”二牛急道。 “反正我是不信!”秋雁继续抬杠。 王翠翘白了秋雁一记,笑道:“二牛兄弟,我信,我们进去吧。” 二牛挠了挠头,又郁闷地看了秋雁一眼,转身继续往后院行去。王翠翘作势要敲秋雁一记爆栗,后者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暗道:“谁让这头傻牛上次送《葬花吟》来给小姐时,对我无礼……” 再说徐晋离开钦差住宅后,带着人匆匆出了扬州城,驱马赶往扬州卫的营地。如今的扬州卫还在谢二剑和戚景通的控制之下,并且挑选出五百人日夜操练,作为五百营扩营的预备队伍,就等着小皇帝朱厚熜的圣旨批准,然后这五百人就会正式编入五百营,到时五百营就变成一千营了。 正所谓没有不透风的墙,徐晋带着人匆匆出城后,倭贼攻陷东台县的消息也不胫而走,瞬时全城震动,当然,知府江平和盐运使施浩然除外,他们只有窃喜。 因为东台县距离扬州城近三百里,这时徐晋即使率兵赶去,贼人估计早已经得手远遁大海啦,从此便可以高枕无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