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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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樱没有再提阿娇,笑着道:“大哥,我跟娘搬回来了,你赶紧把你的东西搬到东屋去。” 赵宴平看眼院子里搬东西的翠娘、秋月,道:“东屋床大,你跟娘睡那边吧。” 沈樱知道兄长是怕睹物思人,笑笑,领着翠娘、秋月去了东屋。 翠娘铺床,秋月将母女俩的衣物往衣柜里收,打开柜子,却见里面摆着五个匣子,全是以前装绢花用的长条匣子,每个匣子上面都摆着一封信,信上写了名姓。 秋月正要叫太太、官爷、小姐过来看,忽然发现其中一封竟然是写给她的,是小娘子的字迹。 秋月下意识地拿起她的那封信,取出信纸,上面写了密密麻麻一页小字。小娘子在信里说,感谢她帮忙做生意,感谢她让小娘子知道女子也可以自力更生,小娘子还送了一方手帕两朵绢花给她,最后写,别后珍重。 秋月哭了,将翠娘的匣子与信递给翠娘,然后抱起另外三个匣子,去堂屋分给官爷太太小姐。 娘仨都坐在桌子旁,柳氏与沈樱同时打开信封,赵宴平看着面前自己的这一份,顿了顿才拿起信。 “官爷于我有诸多恩情,不再一一言谢,官爷是好人,一定会有与香云姑娘团聚的那一日,望官爷多保重。” 几行小字,一扫而过,赵宴平抬眸,发现母亲与妹妹还在看信,信上的字都比他这边多。 将信放回去,赵宴平打开匣子,里面是十两银子。 她没说这是什么银子,但赵宴平知道,她将他纳妾的聘金还他了。 赵宴平默默看了那银子片刻,然后盖上盖子,视线投向母亲、妹妹那边。 沈樱的匣子里是手帕、绢花,与秋月一样。 柳氏的匣子里除了手帕绢花,还多了一对儿翡翠镯子、十两银子。其实信与绣活儿都是阿娇提前写好的,那时阿娇是抱着自己离开的主意,她需要银子,没想将柳氏给的见面礼镯子以及赵家的十两聘金留下,今日姑母来接她,阿娇不是那么急需银子,便临时将这些东西放进了匣子。 “都是给她的,她何必这么客气。”柳氏摸摸那对儿镯子,低声感慨道。 沈樱担心地看向兄长:“大哥,阿娇都跟你说了什么?” 赵宴平不欲多说,信收进怀中,将匣子推向母亲那边,正要让母亲收了里面的银子,赵宴平突然注意到摆在桌子上的文房四宝,那是孟氏要他写放妾书时,他让翠娘拿出来的。 赵家只有这一套砚墨,拿出来后一直摆在外面还没有人想起来收,阿娇这些信是怎么写出来的? 脑海里浮现刚刚看过的信纸,赵宴平重新拿出来,仔细一看,发现墨痕干涸的情况,绝非今日所留。 “翠娘,她上车之前,与你说了什么?” 翠娘坐在南门门口哭呢,小娘子写的信秋月念给她听了,说了好多让她掉眼泪的话,小娘子还留了五两银子给她,算作以后她嫁人时小娘子送她的添喜。 官爷问话,翠娘抹了好一会儿眼睛,才有力气回想分别时的情况。 “官爷,小娘子说你不知何时才会娶妻,让我照顾好你……官爷,你别听我哥胡说,小娘子真是那种贪图富贵的人,她去京城也该高高兴兴地去,何必哭得那么伤心,一定是姑太太非要带她走的,你还不拦着,说放人就放人。” 赵宴平垂着眼,手里的信纸越攥越紧。 孟氏没有强迫阿娇,是她自己愿意去京城的,可她不是临时起意想走,而是早就有了去意。 从老太太下葬他回来那日起,她对他就没有那么亲近了,不主动看他,也不与他说话。 赵宴平耽误了几日时间,才隐隐猜到她可能听见了他给老太太的承诺,可惜天意弄人,孟氏在他解释之前,来接她了。孟氏一来,他乱了心绪,竟误会…… “大哥,如果真是翠娘说的这样,你现在去追小嫂,应该还来得及。”沈樱焦急地道。 赵宴平看向门外。 追去了,又能说什么? 她是孤女的时候他不解释他从未想过要打发她走,现在她有了做将军夫人的姑母给她撑腰,身份高了,他再去解释,便是她信,赵宴平也开不了口。 最初赵宴平就知道,他一个粗人,不该委屈她那样的好女子。 他也说过,如果有机会,会给她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 现在阿娇有了真心疼她的姑母,身份尊贵的姑母,应不会再愁嫁。 “就这样吧,以后不必再提此事。” 第87章 四月好时节, 官船沿着运河平稳地向北行去,天蓝水清,岸边芳草萋萋。 “表姐你看, 前面就是通州, 等到了码头,咱们下船, 再坐一个时辰马车,就能到家了!” 清晨一早,阿娇带着表妹薛宁走出船篷透气,薛宁四处看看, 突然指着前方道。 阿娇只看到碧蓝的天空, 清澈的河水,视线所及, 仍是一片河水、旷野, 并未见城池码头。 “宁宁怎么知道前面就是通州?”阿娇疑惑地问。 薛宁嘿嘿一笑,指着斜对岸岸边的一棵歪脖子柳树道:“我们过来时, 离开通州不久就看到这棵树了, 现在咱们回来, 看到它, 岂不是说明通州不远了?” 阿娇惊讶道:“宁宁记性可真好。” 薛宁高兴地笑:“终于回来了, 我好想爹爹, 表姐你不知道, 我刚出生爹爹就去参军了, 好不容易才跟爹爹团聚,娘又带着我们去江南给外公他们磕头, 分开这么久,不知道爹爹有没有忘了我长什么样。” “放心吧, 你爹爹忘了谁也不会忘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孟氏挑帘出来,笑着对女儿道,身边跟着九岁的薛琰。 “姑母也来了。”阿娇朝母子俩笑道。 孟氏点头,走到姐妹俩中间,发现果然到了通州地段,孟氏也顿觉精神一振。 儿女们去一侧玩了,孟氏偏头看侄女,见一路行来,侄女脸上已经没了刚离开赵家时的郁郁寡欢,孟氏欣慰道:“过去的都过去了,阿娇以后不用再想,等咱们回了将军府,姑母先请良医替你调理身体,身子养好了,姑母再给你找个好郎君。” 阿娇知道姑母是好意,在所有长辈眼中,女儿嫁的好才会过得好,老姑娘只会让人嘲笑同情。 “再说吧,反正我已经十八了,也嫁过,再嫁不急。”阿娇笑笑道,一副不抗拒但也不忧虑的模样。 孟氏爱怜地拍了拍侄女的手。 快到晌午的时候,官船行进了通州码头,但来往船只太多,孟氏这艘船还要排队等候靠岸。 “爹爹!”凑在窗户前的薛宁突然大叫一声,激动地朝外面挥手。 阿娇一听那位当过山匪头子的姑父来了,突然紧张起来,姑母把姑父说得那么听她的话,是真的吗? 坐在表妹身边,阿娇忐忑地从表妹与窗棱中间的缝隙往外望去,就见码头上站了好多来接人的百姓,挤在最前面的一行百姓当中,有一身形雄伟的四旬男子正朝这边望来,然后也跟薛宁似的,一边挥手,一边喊宁宁。 这肯定就是她的大将军姑父了。 不知道是晌午的阳光太灿烂,还是姑父见到表妹笑得太灿烂,阿娇认出姑父的第一眼,竟没有一点害怕的感觉,反而觉得姑父敦厚淳朴,一看就不像恶人,只是姑父笑容太大,距离又远,阿娇光看到姑父大张的嘴与牙了,具体模样分辨不清,不丑就是了。 旁边一艘船行过来,挡住了双方的视线。 薛宁急着出去见爹爹,孟氏按住女儿,皱眉教训道:“我说过多少次了,进了京城就要守京城的规矩,不可再像在乡下时一样胡闹,看看你哥哥、表姐是怎么做的。” 以前的日子充满了不确定性,孟氏最先教导一双儿女要坚强自立,规矩礼仪上并没有太注重,现在丈夫立功封了官,家里以后来往的也都是官宦人家,孟氏便也该换一套教养子女的方法。 “就娘规矩多,爹爹都不管我。”薛宁嘟着嘴道。 孟氏板着脸道:“你爹爹也是我管出来的,否则哪会有今日的出息,你最好给我听话。” 薛宁小脸上全是不高兴,却也乖乖坐下了。 官船终于靠岸,孟氏帮阿娇、女儿戴好帷帽,自己也戴上,这才领着孩子们走了出去。 薛敖巴巴地站在岸上,盼媳妇盼女儿,结果只盼出来三道戴帷帽的身影,只有儿子露着脸。 “爹爹!”薛宁一头扑了过来。 薛敖大手一捞就将女儿抱了起来,对着白色的帷帽连亲三口。 “都多大了,你还亲,不许再亲!”孟氏低声反对道。 薛敖岂止想亲女儿,他还想亲自己的观音媳妇,只是周围人太多,实在不好下手。 “就你规矩多,还真成大家闺秀了?”薛敖笑容痞气地调戏道。 孟氏瞪他:“孩子们在呢,你正经点。” 薛敖摸摸儿子的头,收起痞笑,目光从媳妇的帷帽上移开,落到了阿娇身上。 孟氏牵着阿娇走到身前,给阿娇介绍道:“他就是你姑父,泥腿子一个,读书不多不懂规矩……” “哪有你这么说自己的丈夫的?”薛敖打断孟氏,径自对阿娇笑道:“阿娇是吧,我是你姑父,你放心,你姑母对你有多好,姑父对你只会更好,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安心在咱们家住着,姑父把你当女儿养。” 他五官俊朗,笑的时候灿烂,不笑的时候仿佛也在笑,实在是很可亲的一个人,阿娇与官爷在一起住了一年半,面对官爷都不如面对这位新姑父自在。 “阿娇见过姑父,以后要给姑父添麻烦了。”阿娇屈膝行礼道。 薛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吸口气道:“你们还真像亲姑侄,瞧瞧这大家闺秀的做派,好了,家里饭菜都做好了,咱们赶紧上车吧。” 他一手抱着女儿,一手牵着儿子,转身在前面带路。 阿娇扶着姑母,笑着跟上。 薛敖的将军府是皇上御赐的,三进的宅子,带两个跨院。孟氏带阿娇启程之前,提前写了封信给薛敖,薛敖早已让人收拾好了一个跨院,专门给阿娇住,还给阿娇买了两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 一家人回了府,先坐在一起吃饭,吃完饭孟氏再陪阿娇去跨院认丫鬟。 “姑母太破费了,我用一个丫鬟就够了。”看着跪在面前的四个丫鬟,阿娇对姑母道。 孟氏牵着阿娇进屋,低声叹道:“阿娇你别跟姑母见外,说实话,要不是姑母以前连累了你爹你娘,以你爹的才情抱负,现在官职未必比你姑父差,你天生官家小姐的命,只是命苦耽搁了那么多年,现在姑母只是让你过上该过的日子而已。” 阿娇急道:“您别这么说,我爹我娘从未怪过您。” 孟氏感慨道:“为何不怪?因为咱们是一家人,所以姑母给你什么,你安心收下就是,别想那么多。” 阿娇明白了。 哄好了侄女,晚上单独与薛敖在一起时,孟氏又嘱咐薛敖了一堆话,让薛敖不能对侄女客客气气,以防侄女时刻觉得自己是外人,但也不能对侄女太大大咧咧,以防他的山匪做派吓到了侄女。 薛敖站在她的梳妆椅后面,星眸始终看着镜子里媳妇美艳的脸,听得心不在焉的:“又不是纸做的人,哪那么容易吓到,当年我把你抢回去,也没见把你吓得如何。” 孟氏瞪他。 薛敖举起双手:“行行行,你是大观音,她是小观音,我把你们当大小菩萨一起供着,行了吧?” 孟氏撇撇嘴,突然笑了出来。 薛敖早等不及了,抱起孟氏朝床头走去,参军分别五年,媳妇下江南又走了快仨月,他容易吗? 急归急,孟氏的话薛敖都听进去了,除了不抱阿娇不摸阿娇脑袋,他怎么对女儿薛宁就怎么对阿娇,真的没把阿娇当外人。 阿娇感受到了姑母一家的心意,她很满足,满足还能遇到这么好的亲人。 只是,这里终究不是她的家,阿娇仍然觉得束缚。 每当有官太太来姑母家里做客,看到她都会打听一二,姑母特意隐瞒了她在花月楼的经历,只说她嫁过人,尽管如此,那些官太太看她的眼神仍然让阿娇觉得沉重,是一种负担。但阿娇也不想表现出来,让姑母因为她断了交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