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汴京卖花 第48节
“行会中可以交流经验,互通有无,互相帮助,减少别人恶意抬价和恶意竞争之事。” 莺莺头摇得拨浪鼓一样:“我们花满蹊独辟蹊径,说不定还要断别人财路,躲着同行都来不及,去了行会岂不是更招记恨?” 萧照倒不同意:“汴京城里商业繁盛,行会内部也齐心协力,少有恶意打压之事,你进入行会反倒能多不少助力。” 他慢吞吞将漱口茶杯递给莺莺:“再说朝廷商会有不少私活都会直接给鲜花行会,你不进行会又如何拓宽客源?” 莺莺想了想:“好。” 她的花满蹊如今在这里开了一个月,却未探听到更多关于娘的消息,既然行会齐聚了汴京城里卖花的店铺,那说不定可以从他们那里探听到娘的事情。 萧照便吩咐飘石:“去寻鲜花行会的掌柜问问入行的事宜。” 绿儿在屋檐下听见,不由得感慨:萧大人虽然从前冷冰冰的,不过还算是对娘子贴心。 吃完饭莺莺照例在油灯下看账,萧照却一脸郑重问她:“莺莺,你可想好了?” 问得没头没脑,莺莺没反应过来:“萧大人说的是入行会之事?” “不是。”萧照说话独有一份斩钉截铁,他注视着莺莺,认认真真似乎要透过她的眼睛瞧到她心里去,“你在外处处维护我,是因着想好了要与我认真过日子的意思不成?” 莺莺点点头:“那是自然。” 见萧大人又想劝她,莺莺便笑眯眯:“您也先别急着劝我,先听我说完。” 她也不避讳不粉饰,将自己的打算说给萧照听:“我那娘家人您也知道,若与您和离了他们会给我再寻个什么好人家?高官的小妾?富户的填房?” 萧照想起苏家人,有限的几次交往的确没有给他留下善良的印象。想到他们就这么对莺莺,他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莺莺继续说道:“与其担心被他们再卖到别家倒不如在您这里安心住着,横竖您是个好人不是?” 萧照听得哭笑不得,原来这小娘子不走背后还有这样的盘算。不过她也太坦诚了些,怎能将这些话说给夫婿听呢? 莺莺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顽皮眨眨眼:“当然是因为萧大人是个厚道正直的,我才愿意将这话说出来。” “您想啊,横竖您能有个得力帮手助您把控内宅,我呢也需要个屋檐做生意,咱们又互相认可对方的人品,如此互帮互助各取所需岂不便利?” 萧照想了想,似乎也没错。 不过他还有别的顾虑:“可你年纪尚小,与我和离总有机会还会遇到如意郎君,又为何白白放弃呢?” “没想到萧大人看着挺英武神勇一个人,骨子里却比绿儿还信奉‘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那一套呢?”莺莺忍俊不禁,“我从南疆过来路上看到不少痴情女子被情所误的事,再也不信这个了。” 莺莺倒是清醒,萧照忽然想起自己娘亲卷走了细软改嫁那天的情景,他长睫微微闪动,也不再勉强莺莺。 莺莺不知萧照在想什么,他微微垂下目光,烛火摇曳,在他脸上撒下一片轻浅不定的阴影,鼻梁剪影又高又挺。 听说萧大人以前在禁军里做个都头,这样威猛的人应当在训示下属时很凶吧? 莺莺胡乱猜测,连萧照说话都没听见。 要萧照第二次问她“莺莺?”时她才反应过来:“啊?” 萧照也不生气,他慢慢说,似乎在一字一句斟酌:“那我们便先这么搭伙过日子着,倘若日后你有别的心思我们再和离便是。” “嗯。”这萧大人怎么句句不离“和离”二字啊? 萧照这里说完后像是订下了什么严肃的契约,他示意莺莺从炕沿下取出个小包袱。 而后叫她打开包袱:“这是我的全部身家,都交给你。” 莺莺一翻,里面有好多张房契,一张是目前他们所住的这座院子,还有几张是马行街夜市上的铺面,还有十几张田契,甚至还有几张庄子的房契。 再看后面,居然是许多银票,粗略扫过去居然有几千两银子。 莺莺吸了一口气。 她感觉自己捧着房契的手都在颤抖,她用同样颤抖的声音问萧照:“萧大人,你可在外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买卖?” 萧照:? 莺莺警惕瞥了眼紧闭的门窗,而后压低了声音小声劝他:“人再富贵也不过睡三尺床吃三餐饭,何况我也能养家,你可千万莫要走上歧途啊……” 语重心长。 萧照:…… 他还没顾上答话,莺莺恍然大悟:“怪不得萧大人肩臂上刺着骇人的猛兽刺青!” 她就说萧大人正直道义,怎么跟街上的地痞匪徒一样刺青,原来是因着他背地里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眼看着自己再不解释就要被莺莺误会了,萧照忙撇清:“这大半是祖上传下来的。” 祖上?莺莺记得当初说亲时说萧照家底殷实,却也说他不过是个普通宗室,又哪里来的这么多资财? 这哪里是“普通宗室”?就是汴京城里富贵人家也差不多如此了。 萧照见莺莺一脸狐疑还是不信,只得继续解释:“我这一脉人丁不旺,只剩我一个,是以许多祖上的东西便都只能分到我一人头上,若是像旁的宗室那样孩子一箩筐,分到手里的便也不多。” 莺莺想了想,也是,听说汴京城里的宗室没有砍头的危险,又都能恩荫得个好差事,是以都喜欢养小老婆生孩子,后代一多,资财便自然而然分薄了些。 不过她还是要提点下萧照:“萧大人莫要做什么犯法的事,若缺钱尽管跟我开口。” 面对这么一堆银钱,第一反应不是奉承谄媚狂喜雀跃,而是担心他做了什么违法之事。 萧照越发觉察出莺莺善心一片。 他垂眸,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向莺莺和盘托出:“我赚来的银钱有一部分是俸禄一部分是利生利,来路都正,你莫要担心,至于刺青……” 萧照不自觉摸摸肩膀:“我少时在北地待过一段时间,我娘又是鲜卑人,我便也跟着沾染了这些习气,为的是上阵杀敌时助阵,并不是为非作歹的缘故。” 莺莺才放下心来,再多的钱也不值当卖命。不过刺青的事情倒是自己多事了,她忙与萧照致歉:“是我不好,指手画脚。” 萧照眼眸中有淡淡的光泽闪过,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莺莺时她就一个劲探脚盯着刺青看,后面几次又总是不自觉往自己肩膀看,原来是在琢磨他到底是不是个作奸犯科的大恶人? 这么想着他有些好笑起来,摇摇头:“无妨。” 他将那包袱推过去,又指着里面的钥匙:“这是家里的钥匙,你以后便掌家吧。” 这么多房契银钱他就这么都交给自己一个搭伙过日子的人么? 莺莺被火烫了一样缩手:“不成不成。” 她想了想还是要劝诫萧大人两句:“萧大人,您在官场上叱咤风云,可在内宅怎么就这么容易轻信他人呢!万一我卷了银钱跑了您可就人财两空了!” 要是飘石和激流两个听见一定会忍俊不禁:居然有人会以为自己家大人是个轻信他人的人? 萧照十二入军营,十五进禁军,从未听过这样的评价,一时有些新奇,他忍着嘴角的笑意:“无妨,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然给你你好好掌家便是。” 莺莺这才异常慎重收下了包袱。 不过她也是将里面的钥匙账册拿了出来,那包袱原样放回到床沿的暗格里去。 想了想莺莺仍觉担心:“不若明日我送到钱庄里去?或者叫飘石现挖个地洞藏起来。” 都不太稳妥,莺莺想起了主意:“不如学那些殷实的商人,融化了金条浇灌到地上,一层层堆积起来,别人要偷也不好偷。” 萧照越发好笑,没想到自己找了的小媳妇倒真是个实打实的守财奴呢。 哪里去寻萧大人这么好的人啊,长得好人正直,居然还能将家财毫无保留都给她这个搭伙过日子的浑家? 莺莺心满意足,下定决心以后要待萧大人更尽心些,晚上就预备给他端茶。 萧照摇头:“还让飘石来便是。” 既然说好了只是搭伙过日子那便不能与莺莺有旁的情愫才好。 他暗暗告诫自己。 作者有话说: 抱歉今天晚了。 所在地区防疫措施升级所有人居家办公,但家人所在公司为了不影响业绩居然要求员工在公司居住,我忙了一天准备这件事终于有空码字了所以晚了。 第41章 清晨, 莺莺惯例起床梳妆,珠帘玎珰作响。 萧照想起昨夜的梦,梦里莺莺坚定站在她前面,她毫无畏惧对着萧方说:“我跟定了我夫君。” 绿儿边给莺莺梳头边念叨:“娘子, 我们可要再雇佣个人?” 莺莺还未回话, 就听萧照说:“我今儿去你铺子里帮忙吧。” 莺莺想了想便欣然允诺, 萧大人能去店铺里散散心也好。他自打伤腿后就整日坐在家里,满目都是四角的天空,长此以往只会慢慢心情越加萎靡。 萧照自打腿伤后还是第一次来莺莺的店铺,他好奇打量, 地上摆着硕大的木桶,每个木桶里都放着一束束花卉, 挤得满满当当。 莺莺从木桶里抽出各色花卉,根据色调高低搭配成型。 萧照颔首, 汴京城里的小贩卖花常是将每朵花束都分成各种种类 , 不像莺莺这样能将花朵搭配成束。 他问:“万一有店铺跟风呢?他与你卖一样的花束你又怎么竞争?” 不愧是萧照,一眼就能瞧出其中利害。 莺莺笑:“不怕, 这捆扎花束的技艺简单, 可要将花束配色得当却不容易。在骨不在皮,抄也抄不走。” 绿儿插嘴:“就是, 先前有花圃想抄我们花满蹊的花束,可惜总是牛头不对马嘴。只能白白贻笑大方。 莺莺便举例:“譬如我手里这份,水粉色羽扇豆他们或是没有或是懒得找,就拿了艳粉色的蜀葵来替。” 萧照打量莺莺手里的花卉: 主花是一簇绽放舒展的芍药,层层叠叠的繁复花瓣在风里蜷曲出恣意妄为的形状, 周围只简单点缀两三枝修长的水粉色花, 这就应当是莺莺所说的羽扇豆。 他沉吟片刻:“你这燕雀花颜色比芍药深了一个层次, 又长得笔直修长,从芍药花丛中旁逸斜出,既点亮了颜色,又多了一丝立体,让花束不至于过于乏味。” 绿儿张开了嘴巴。 萧大人也太厉害了些吧!?他连花卉的名字都是才知道,可是一番观察下居然就说出了花束配色的诀窍。 要知道绿儿自己是在自家娘子跟前耳濡目染才学会的呢。 莺莺目光也充满敬佩,她抚掌:“萧大人说得对。” 萧照又接着分析:“你说旁的店铺用艳粉色蜀葵来代替,我虽然未见过那种花,但我猜那种花的粉色比这芍药要艳丽好几个色,而且花梗也不如羽扇豆长,如此一来非但不能像羽扇豆一般修饰芍药,反而喧宾夺主,显得自己格外轻佻,整束花卉也变得乱七八糟。” “所谓花束,应当是不能同时有两种主花,既定了芍药为主角,拿来做配角的花便不能喧宾夺主争奇斗艳。是这个道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