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折骨为刀[重生]在线阅读 - 第65章

第65章

    他话说得难听,沈林才要开口,洛久瑶却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

    “是啊,我夜深人静来此僻静之地不错……”

    她将箭矢拿至眼前,声音冷寒,质问道,“可你秦世子却携弓箭跟踪在后,意图谋害皇嗣——秦征,你可知罪?”

    秦征的睫羽猛然颤动。

    他看着眼前的洛久瑶,握着长弓的指节微滞。

    禅房寂静,浅淡的月色下,他仿佛又一次看到记忆里的那个人。

    那个长阶之上,坐在王座垂帘后的影子。

    第34章

    先天元年, 乱象初定,少帝洛璇继位,四方归一。

    那时是初冬, 诸侯依旨前来燕京赴宴朝拜。

    大殿中,诸侯恭顺谦和地立在阶下,却彼此心知肚明,他们惧怕的无一不是那个立在少帝背后, 手持传国玺的影子。

    章平二十年,北契来朝,朝拜宴上突生变故,大熙皇帝洛淮于宴时驾崩,北契使节尽数被关押。

    太子洛久珩主持大局,操办丧礼,然而丧礼未完,北契人却借营救使节的由头在燕京挑起动乱。

    燕京城乱象环生,一连三日未平,太子洛久珩亲自率人平乱, 却身中染毒的流矢,死在动乱中。

    五皇子洛久琮身在千里之外的封地, 来信说快马赶回却始终未至, 燕京无主,皇室将倾。

    那场动乱持续了近三年之久。

    就在人们以为江山会就此易主时, 九公主携大军自北地归来,一举斩杀北契将领, 收复燕京。

    她扶持小皇孙洛璇为少帝, 继皇位,以传国玺明身份, 以虎符掌四方兵权。

    大殿之上,秦征望见珠帘后那道身着华服的影,又收回目光,看着众侯面对洛璇时的巧言令色虚与委蛇,只觉得厌烦与不屑。

    于是他于众人奉迎时信步走到大殿中央,语气不善,讽皇帝虽已继位,九公主却迟迟不交传国玺与虎符,怕是想挟天子令诸侯,存了窥觎非望之心。

    出乎意料的是,那位隐在龙椅后的九公主似乎是个好性子,听过这样的大不敬之言,她没有开口,更没有露面,始终安静地坐在珠帘后。

    这样的安静却更加令秦征生出几分烦躁,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任他用力却只得到了轻飘飘的枉然。

    有人在旁惊慌地提醒秦征僭越,他却不以为然,直言道,如今大熙的命脉握在一个心存歹念的人手中,这般气运衰微,怕是撑不过今年的春天。

    九公主依旧没有说话,却是坐在龙椅上的少年帝王率先沉不住气,拍案而起,怒声斥他放肆,命殿前守卫将他押入大牢。

    新朝初立,牢中才处置了一批逆党,周遭的血还未干涸,尽是脏污的痕迹,腥腐气浓重的几乎要将人淹没。

    秦征在暗无天日的大牢里捱了两日。

    第三日,他终于见到那个王座垂帘后的影子,熙国当朝的摄政公主。

    明明眼下四方平定诸侯来拜,皇城中一派欣欣向荣,她却穿了一件黑漆漆的外袍。

    她只身来见他,纤瘦的身躯被华服层层包裹,钩织了暗纹的衣摆垂落在他眼前。

    秦征抬首,看到她尖瘦的下颌,也看到她发间精致繁复的冠冕。

    她明明那样年轻,若是能展颜一笑,那双眼也该是春溪融雪的模样。

    可华丽的冠冕却映不明那张满是死气的脸庞,她身上的黑袍像是一座厚重的棺椁,将她变作皇城中的一具亡魂。

    “我当是谁来了,原来是殿下。”

    秦征靠在冰冷的墙侧,面上仍是那副戏谑表情:“殿下亲临此地,莫非是我的部下都不太听话,总是朝殿下要人,让殿下为难了?”

    洛久瑶垂眼,眼瞳漆黑,映出囚牢中零星的火光。

    “倒不算为难,聒噪的人,拔了舌头就吵嚷不出了。”

    “春天不远了,秦王。”

    她嗓音含笑,那笑意却很冷,好似能一直沁到人的骨子里,连同人的心脏也皱缩起来。

    “大熙的命脉握在我手中,如今你的命也握在我手中,你说,你能撑到春天到来的那一日吗?”

    秦征的心口猛然一滞。

    明明他们所在之处阴暗潮湿,没有光,周遭的血腥气浓重得几乎迷了人的眼睛,她站在他身前,拖曳在地上的裙摆也分明染上了血迹。

    她的面色很白,在一身黑裙的映衬下惨淡得像是失了颜色,可那双眼中却似乎有什么在燃烧着,那样剧烈,似能绵延万里,将天地万物都烧成灰烬。

    兰艾同焚,玉石同烬。

    秦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看着这个曾安静立在珠帘后,只手操纵生杀大权的,与他心中所勾勒出的影子一般无二的人。

    他看着她,一时移不开眼,禅房昏暗,他却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那个答案就卡在喉间,呼之欲出。

    秦征垂下头来,攥着长弓的指节却紧了两分:“殿下说得是,臣……知罪。”

    洛久瑶微愣,很快,又将怔然之色压下去。

    秦征说了什么?

    他在认罪吗?

    他这样的人,纵然上一世在囚牢中断水断粮几乎厥脱而死也不肯服软半句,如今年少该是更有争胜心气,怎么会这般轻易与她服软?